——说来也是谢天谢地呢,当初她师叔在月山上怎么都不会走路,师父木隐替他想了多少法子,又是针灸,又是药浴,又是疏通经脉的,就差没上蒸锅去蒸了,却都没用。
可是师门大劫当晚,也许是逃生的信念所致,他师叔竟然能站起来,甚至能瘸了瘸了地跟着跑了!
要不然,当日以她刚受完凌侮的残缺之身,她真没劲儿背着他跑啊。
因为他毕竟刚能走路,就跟刚学会蹒跚的小孩儿似的,他自己还走不稳当,必须得有支撑的才行。她又不能时时都陪伴在他身边,所以一根拐杖那时是刚需。
所以她也就可着一头羊薅羊毛了——她还上人家那坟上去,自挂东南枝——借着她自己的体重,她把人家那树上最好看、最直溜的一根树枝给拽下来了。
当时也找不到合适的柴刀,她就寻着那砬巴面儿的石头,上去咔咔一顿磨,把树皮、毛刺儿什么的都给磨掉了;然后又以石器时代居民的勇气和智慧,将大树枝上连着的小树枝该砍的砍,该磨的磨,勉强给整理出个形状来,塞给他当了拐杖。
为了避免显得过于寒酸,她还郑重其事地给这拐杖取了个名儿——鹿死谁手。
当刚拿着这拐杖的时候,他是满眼欣喜的;可是听完这个名儿,他的神色就开始扭曲了。
因为她师父木隐道长不是给他取号“木幽子”嘛,她就打小都管他叫“幽幽”。
“幽幽”长,“幽幽”短地叫习惯了,别的师兄弟还风雅地问她,是不是因为“呦呦鹿鸣”啊。
所以她那天就,鹿死谁手了……
他五官扭曲半天,叹口气,抬眸无奈地看着她,“所以我以后就是每天手里都攥着个死鹿的意思,对么?”
她心里笑着说“是”;可是她表面却赶紧找理由掩饰。
“我就想着得给你这拐杖取个好名儿嘛,总不能跟我那‘白骨精’似的。我想,怎么的也得给你来个成语——跟手有关的,不就‘鹿死谁手’么?”
她也没想到,他这还没过两天呢,他这回手就给她来个依样画葫芦的簪钗啊。
然后她只能无奈地看他心满意足地说,“那你这可就是‘指鹿为马’喽。”
他手里的“鹿死谁手”,她发上的“指鹿为马”都记载着他们两个当年那段最艰难的时光。
于是不管两个人闹什么意气的,一提起它们,便不管什么疙瘩,就也全都烟消云散了去。
她叹口气,侧侧身子,将坐床让出来一半给他。
“快坐着吧。山里秋凉,仔细你那腿又该疼了。”
他乖乖放好了“鹿死谁手”,然后轻轻坐下。
她看着他的腿,“啧,你说你上辈子是不是个美人鱼呀?”
迟迟才学会走路,稍经风寒这腿便越发不良于行……就真给这腿是美人鱼尾巴后分割来的一般。
他却歪头看她,“我喜欢腿疼。”
她挑眉,“说的什么鬼话?”
他垂首,唇角缓缓挑起,“……疼得紧了,你会帮我揉。”
她脸登时有点发烫。
“喂,原来你安这个心哪?我劝你趁早别想了!”
她是给他揉过腿,不过那还是当初在坟地里。他又是刚能走路,她怕他经脉又堵死了,这才在他腿疼得厉害的时候帮他揉过两回。
后来他们景况好起来,他又练成了傀术,她就再没管过他。
“你现在要是疼,你赶紧找你自己的傀去!”
他现在身边有两个兔崽子,还有四个耗子,任谁还不能帮他捏捏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