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沈沅西的夫人身手好得很。刺客被点中穴道丢在榻下了。要是张扬出去,嘉国府今晚还不乱套了?”思卿打发了菱蓁下去,自己一面摘首饰一面道。
萧绎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遂问:“她比你如何?”
“我?我从前什么都想学一些,又什么都没学精。和人动手,最多只能防身罢了,自然不能相比,”思卿道,“你别打岔,晚上我要是被刺客伤了或者是杀了,嘉国府难逃干系。沈沅西的夫人要是被刺客伤了杀了,那铁定被说成是我要杀沈沅西的夫人灭口。主使者就派一个刺客,还是个死士,不容易走漏风声。就是失败了,也并不会连累自身。算计得倒是细致周详。”
“你和沈沅西的夫人有什么仇,要当面杀她?谁信?”
“你现在这么说,要是嘉国公的新夫人真出了事,可没人管我‘办法蠢否’。我和沈沅西的夫人没仇,我那便宜老子和她有啊。沈沅西一向对我那便宜老子不满,他夫人不是参与查抚州案了吗?保不齐手里就握着抚州案的证据。”
萧绎噎了一下,“你怎么知道的?”
思卿哼道:“在我的成功诱导下,他夫人自己说的。怎么,我不能知道么?”
萧绎忙转换话题:“刺客是死士?已经死了?”
思卿道:“没有。毒药藏在牙齿里,把他下巴卸了,既不能咬舌也不能服毒,没死成。”说完想了想又说,“上一个牙齿藏毒的是谁?哦,我想起来了,是那年在西山别业自尽后至今也没查出什么来的叶府老管家。中间冒出一个陈南飞……他的事是明晰了——谁想借刀杀人,陈南飞当日刺杀我之事就是谁指使的。”
萧绎听了不禁又噎住了。
思卿问:“那抚州的事是谁做下的?有证据吗?”
萧绎沉默了半晌才说:“什么都没查出来,只能推给抚州地方了。也没有查到什么证据。”
“只要我那便宜老子把自己撇干净,不连累我就行,别的我什么都不管。三哥,你会因为今晚刺客的事情追究嘉国府么?”思卿问。
萧绎摇摇头:“嘉国府虽然有防范不周的过失,但是也是被牵累的,再说这种事张扬出去越搅越浑,我当然不会追究。”
三日后沈江东夫妇进宫拜谢。这日思卿穿了一条水蓝托泥长裙、杏色对襟褙子。耳边带着金丁香,配一幅满池娇璎珞,脸上薄敷脂粉,一副似笑非笑的样子。
沈江东不由得想起她在叶府尚未入宫时,也总是穿着素淡,鬓边簪着零星的通草花钿,一把高丽纸洒金折扇遮去大半面容,唯有一双眼睛盈盈脉脉,清冷疏离。思卿入宫几年,旧时神态未改,看上去反而少了许多在叶府待字时的心事。她对萧绎总是若即若离,却又似乎把萧绎抓得牢牢的。几人转至配殿,萧绎无微不至地替思卿拖开长垂及地阻碍步伐的裙摆,又亲自替她拉开座椅,思卿只在一旁似笑非笑地看着。
众人重新叙礼坐下,思卿笑:“沅西公新婚燕尔,为何面含忧色?”
她明知故问,沈江东也不好点破。倒是萧绎示意殿内随侍黄门和宫女都退下,思卿却执了江枫的手,道:“你们说正经事,我们就不打搅了。”
江枫被思卿握住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不禁看向沈江东,后者微微一点头,江枫遂低下头去。
沈江东起身相送,萧绎笑:“有什么事你不知晓得,有什么好避的?”
思卿道:“我不知晓的事情多着呢……知道的少一点,乐子才多一点。”
沈江东看了看萧绎,向思卿再拜,口中道:“那日多谢皇贵妃维护。府上警戒不严,还请皇贵妃恕罪。”
思卿原本已经转身要走,听了这一句却又回眸,“沅西公哪里的话?那日的事,我本已忘了。”言罢执江枫的手出殿去了。
沈江东目送思卿江枫两人走远,再度向萧绎下拜请罪,却被萧绎扶起来。萧绎道:“你这样就生分了。那日的事,分明是有人在背后算计。”
沈江东道:“陛下明鉴。但臣府上终究有责任。是因为府上防卫疏漏,才让刺客钻了空子。”
萧绎问:“查出刺客身份了?”
沈江东摇摇头,“那刺客是死士,事先就服了毒,缓发的。陛下与皇贵妃离开后,刺客就气绝身亡了。臣暂时没有在刺客身上发现任何线索。”
萧绎修长的手指叩着桌面,“查查这人和陈南飞有什么联系,”又道,“抚州事,到此为止,在过一段时日,事情冷一冷,你去善后。”
沈江东答:“是。”犹豫着道,“臣以为,吴大司农未必干净。”
萧绎一嗔:“清水池塘不养鱼罢了。”
思卿与江枫沿着小径慢慢往宁华殿走。思卿素来不喜欢许多人近身侍候,只有菱蓁紧随二人,余下的宫人只远远跟随。秋日的禁中一片金黄,偶有几株红枫迎风摇曳。秋晴一碧,阳光洒在枝桠间,累叠出影影绰绰的光影。思卿不禁道:“昔年在南,此时尚有几分绿色。”
江枫道:“妾在南的时候不多,未曾有幸目睹江南秋景。”
到了宁华殿中,思卿命菱蓁将一早备好的礼拿出来。除了例礼,还有些头面首饰花翠。思卿道:“你们初成婚,少不得有些过府拜访的夫人,这些东西回个礼赏个人罢。”
江枫拜谢了,又将嘉国公府贡给宁华殿的礼物呈上,思卿笑道:“不必这样客气。”思卿一挥广袖,殿里的宫人顷刻间都退了出去,思卿开门见山问:“那日的刺客与抚州案有关,对么?”
江枫默了默,平静道:“妾为抚州案所累,回帝京途中,屡遭袭击。但未曾想到,刺客竟然敢夜闯嘉国公府行刺。惊了皇贵妃的驾,请皇贵妃降罪。”言罢离座下拜。
思卿扶起江枫,道:“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请坐。你能不能先告诉我,抚州的事,与叶秀峰有多大的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