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了,我听承平伯夫人说从前的何宁嫔是自戕亡故的,那是要连累母族的。当时给皇贵妃压了下去。或许皇贵妃拿此事威胁何适之了?”
沈江东道:“你这么一说说得通,或许你我猜测的什么何适之弄死叶秀峰叫陛下抓住把柄、亦或是陛下拿了抚州那样东西,都不对,何适之转了性儿的关节在何宁嫔身上罢了。”
对立后一事一言不发不表态的还有此前一力反对立皇贵妃为后的端王。继立国后的事左宗正不言,零星宗室的反对也就不足为患,礼部迅速开始筹备典仪。转眼到腊月二十五日,帝后返回禁中,各宫鸣炮拜节,在一片暗流涌动中准备迎接新正的到来。
江枫年下不得不再度入宫朝贺。想起上次入宫沈浣画尚在身边,转瞬芳魂已尽,不觉惆怅。宁华宫内人来人往,六宫妃嫔、朝廷诰命蜂拥而至,廊下五光十色的礼物让人目不暇接。思卿这次留江枫说话,语意亲昵,告诉江枫说如今个中滋味冷暖自知而已。
江枫不知道如何作答,思卿忽然摒退侍从道:“有一件事,从前我不能讲,因为我那父亲还在。如今他没了,按说我最好还是不要讲,但是我心里知道你好奇,更恐你去深究。”
江枫听了大惊,起身行礼道:“妾万万不敢。”
思卿一笑,拨了拨耳边的明珠耳饰道:“你得答应我,不能告诉任何人,包括沈沅西。”
江枫俯身断然道:“殿下恕罪,如此,妾不敢听。”
思卿笑了笑,却从袖底拿出一柄短剑来递予她,又亲自扶她起来。
江枫又看见那柄剑,面色终于忍不住大变,低声问:“殿下果真是……”
思卿轻轻点了点头,冠子上的云钿轻轻晃动。
江枫脱口就道:“这是何故?听闻那位傅老先生一直在找……在找您……”她压低了声音,话一出口不免后悔。
思卿垂头道:“嫂嫂先时说起你家与武家伯父乃是通家之好,我傅伯伯又与武老伯交契。我心里知道,你早已起疑。”
江枫轻声答:“不敢欺瞒殿下,这短剑本是一对儿,那一柄,武家世伯早年给了妾。故而妾成婚那日看见殿下这柄短剑,觉得很奇怪。”
思卿笑道:“这就是缘分了。我这儿果真有些缘故,从前是不能说的。今日告诉了你,你不可再告诉第三个人去。来日我闹清楚了这些缘故,自然把话都说开的。傅伯伯养我一场,当年傅家出事,武老伯多有襄助,我自不做那忘恩负义之辈。”
江枫应了,面色复杂,思卿又追问:“你可知我傅伯伯安否?我阿兄安否?武家伯父素有旧疾,如今可好些了?”
江枫回想了半晌答:“我听世伯讲,那位傅老先生前几年四处寻您,如今连令兄顾衡顾先生都他老人家不知萍踪何处。至于顾先生,先前在西京跑过单帮,业已娶妻。这几年倒是一直在帝京江南两地贩货,生意兴起来,很是不错。我倒是在武家世伯那里见过顾先生一次,真是好人物,只是没见过他的夫人。武家世伯的病,还是老样子罢了,如今他住在通河,不常在帝京。倒是顾先生在跟前,很能照看一二。”
思卿听了道:“不怕舅太太笑话,先时我家老爷子在时,我是不敢问的,只恐惹祸。今儿的话舅太太搁在心里就是,来日定然叫舅太太明白。”
江枫思量着思卿当年回到叶家看来另有复杂之处,沈江东兄妹都不知晓,于是道:“殿下便不说,妾也不敢妄加揣测。”
思卿笑了:“罢了。话说当年有个云台派的奸人使诈,将武振英武老伯打成重伤,我傅伯伯曾北上给武老伯治伤,又接武老伯南下颐养。武老伯曾讲起此贼害死同门师兄之事,所以我发现陈南飞是云台一派的人时,就猜测他就是那个被逐出云台派的奸人,但是如今还没有证据。”
江枫道:“这件事,其实妾一直在查,又觉得此贼牵连太广,不敢告诉武家伯父,怕若武家伯父插手去查,反倒牵连伯父。但是此贼就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妾如今毫无线索。”
思卿意味深长说:“我老子已死了,想拿我老子遮掩的人,也藏不了多久了,你不必着急,总有显山露水的一天。”她看着江枫的面容,笑道:“你的眉尾没修干净,我替你修修罢。”说完转身拿起身后妆台上的梳篦。
江枫待要推辞,却见思卿一双入鬓长眉异常妩媚,便由得思卿。此时殿外却有脚步声传来,萧绎从两片绣帘后伸出一个头,正瞧见两位佳人相对而坐。
江枫慌忙离座行礼,却被思卿拉住。思卿转头轻斥萧绎:“你属猫儿的,谁让你进来的。”
萧绎着走进来道:“原来是沅西夫人来了,我说怎么这样静悄悄的。”
江枫还没答话,思卿抢先道:“忙你的事去,别来缠我们。”
江枫连忙道:“妾先告退。”思卿拉住江枫不放,“休理会他。”
萧绎笑道:“外面下雪了呢。”
“伞在外橱阁的第二层,菱蓁——给你主子把伞取出来。”
江枫进退不得,见萧绎出殿,听思卿道:“无事献起殷勤来。”
江枫待要笑,思卿道:“好姊姊,你别绷着笑,看我给你刮坏了眉毛。”
傍晚时分江枫辞出来时,已和思卿亲昵了许多。看她离开,萧绎走进来道:“你告诉她了?”
思卿道:“告诉了。若不告诉,人家妹子好端端地没了,若她因为我的事对叶家起疑心,冒冒失失去查,岂不坏事?待忙完年下的事,我便去芷园躲几日,好好看看那些案牍文书,看看老爷子究竟都搞得什么鬼,到底有没有我傅伯伯的把柄在手里。”
萧绎一时无话,思卿忽然问:“三哥,你是不是觉得我老子刚没了,我这般作态全无心肝?”
萧绎沉默了一会儿反问:“皇祖母刚没了的时候,你就没觉得我那般作态毫无心肝?”
思卿道:“那不一样。”
萧绎反问:“怎么不一样?”
思卿叹道:“她虽在靖国公的事上处置不周,但是到底养了你一场。”
萧绎低声道:“过去的事,就让它都过去罢,咱们朝前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