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枫从南苑出来,在慈恩寺附近转了两天毫无进展,于第二日晚间穿着簇新的道袍,戴一顶沈江东的网巾,独自一个人去了春香楼。
这日恰好赶上春香楼门庭冷落,江枫一出现,便被一群姑娘围了起来,递汗巾、倒茶水、喂果子,粉头们只差没滚到她怀里。
一开始江枫还算淡定,时间久了有些支应不住,恰好此时门首传来一声“姑娘们都去哪儿钻沙了”,才给江枫解了围。
江枫一抬头,只见小敬王大摇大摆走进来。江枫还没回神儿,小敬王已经掩口大惊:“沈家嫂……”还好又急时收住,“沈兄弟来了?不怕嫂嫂吃醋?”
江枫松了口气。
小敬王显然是春香楼的熟客,片刻功夫把老鸨姑娘都支应地团团转,然后抖抖袖子领着江枫进了一处雅间。
江枫四下搜寻了片刻,小敬王笑道:“嫂嫂放心,没人偷听。对了,嫂嫂怎么来了?”
“之前京卫已经把陈南飞摸得差不多了,我来,是来找线索的。”江枫单刀直入。
小敬王疑惑:“啊?春香楼找线索?”
江枫颔首:“对。”
“这是为什么啊?”
“禁军此前查陈南飞,都是查他家里有什么人,平时爱去哪儿,但是却没查过他不爱去什么地方。”江枫答,“我记得您说,您最后一次见陈南飞,他不肯来春香楼。”
小敬王想了想,点头道:“对啊,这有什么问题吗?”
“他又没成亲,为什么不肯来春香楼?”
“沈大哥没成亲那会儿也不肯来春香楼啊。”
江枫愣了愣,轻声道:“九王,陈南飞生前经常逛其他的勾栏瓦舍,唯独不肯来春香楼。除了您约他这次,有一次杨大司寇约他,他也不肯来。”
小敬王听了道:“那是有点儿蹊跷。”
“不仅如此,陈南飞不肯来春香楼,却叫过一个春香楼的姑娘的堂会。”江枫道。
“谁啊?这儿的姑娘,我基本都熟。”
“这姑娘还有点儿古怪,她后来别处高就,去了藏春楼。我来,就是想弄明白这位姑娘为什么走?”
小敬王听了说:“懂了,沈家嫂嫂你等着,我……”
“我没带人,让你的人去找府军卫的唐鹏来。”江枫打断了小敬王的话。
“啊?”小敬王有些不情愿,“要多少人手,我都有,不叫唐鹏那个呆子不成么?”
江枫笑了笑:“不行。皇后殿下让我和府军卫一起查,我们不能彼此隐瞒争功,坏了大局。”
唐鹏来的很快,想来思卿告诉了他小敬王参与查案的事,所以他瞧见小敬王并不吃惊,只拱手道:“九王,嘉国公夫人。”
江枫便把所查之事告诉了唐鹏,“我和九王觉得或许可以从藏春楼这位姑娘身上找到一些线索。”
唐鹏颔首,“嘉国夫人说得对,也许……”
“嘘……”江枫忽然四顾,轻声道,“我们中招了。九王带了几个人,唐指挥使带了几个人?”
“我没带人。”唐鹏先说。
“四个,”小敬王伸出四根手指,“怎么这么头痛?”
唐鹏猛然起身,江枫只来得及喊了一声“别运功”,就失去了意识。
也不知过了多久,江枫一觉醒来,听见些笑语和丝竹声,她扶了扶网巾抬起头,立时就有皓腕送上茶来,笑道:“公子怎么睡得这么沉呀?”
江枫一个激灵,下意识要拔袖管里的剑,一抬头只见满桌子残杯冷炙,小敬王兀自在桌边昏睡不醒。江枫见小敬王无恙,把剑暗暗收了,伸手拍拍小敬王:“九王!九王!”环顾四周,只见五六个粉头打扮得粉妆玉琢来献殷勤,却不见了唐鹏的踪迹。
小敬王醒来,迷糊了片刻,忽然大叫:“春香楼几时成了黑店!看爷不……”
他这一叫门外跟来的王府随从探头探脑:“爷,怎么了?”
江枫心知有异,勉强笑:“无事,喝高了。”又问粉头,“我们的同伴呢?”
“没瞧见呀,那位爷台应该是喝高了,如厕去了罢?”粉头殷勤回答。
“胡说八道……唔……”小敬王待要反驳,被江枫暗中扭了一把,江枫吩咐王府随从,“看看唐先生去哪儿了。”转头对粉头们道:“你们到里间去,唱个曲儿我们听。”
粉头们退进里间,舒皓腕,展歌喉,江枫轻声道:“九王醒醒神儿,此事有诈,我们人少,先看看,别冲动。”
小敬王一惊:“我们刚才上来没吃菜,哪儿来的酒菜?唐鹏呢?”
正说着,王府随从进来,小敬王问:“你们刚才做什么去了?”
“回爷的话,小的们一直在楼下正对着爷的包厢的地儿,刚才闲着嗑了一会儿瓜子儿……”
“唐指挥呢?”江枫打断问。
“回这位爷,小的们没留意,打听了一圈,唐指挥使方才出去了,出去有小半个时辰了。”
“什么?”小敬王大怒,“他想做什么!”
江枫复问:“方才都有什么人进过包厢?”
王府随从想了想答:“送菜的,送酒的,还有姑娘。”
“谁送的酒菜?”
王府随从一时语塞,想了半天才说:“对了,小的想起来了,应该小厮送了酒菜,唐指挥使开门接的。”
江枫问:“你看清了?”
王府随从谨慎道:“小的……没看清脸,看衣服是唐指挥使。”
江枫颔首:“知道了,你先下去罢。”
“唐鹏为什么……”
“嘘……”江枫轻声道,“这一曲唱完了,我们出门找唐鹏。九王,自然些,也许有人在下套,别让旁人看出异常。”
小敬王低声道:“会不会是唐鹏……方才我们好好的,唐鹏一来我们就被迷晕了,他会不会有问题?”
江枫道:“不管他有没有问题,陛下和皇后殿下任命他为府军卫指挥使,一定有理由。”
小敬王想了想,轻声道:“唐鹏平日爱板着脸,做事循规蹈矩,看不出什么问题啊,或许三哥三嫂被骗了?”
说着一曲终了,二人离座,小敬王付了银子,叫上随从,不耐烦地应付了老鸨几句,同江枫出了楼。
一出楼,小敬王就大骂随从是废物,又要叫禁军来搜楼,被江枫制止。江枫道:“看起来没人跟着我们。九王,我们安然无恙,没有搜楼的理由,找到唐鹏要紧。”
小敬王问:“怎么找?”
江枫叹了口气:“他是府军卫指挥使,自然让府军卫的人去找。”说完交代了一名王府随从几句,让他去府军卫衙门报信。
“九王回去罢,也许我们被人盯上了,并不安全。”江枫又补充道。
“沈家嫂嫂你呢?”
“我得去藏春楼探探那个姑娘的虚实。”
小敬王疑惑:“那姑娘既然现在在藏春楼,嫂嫂为什么要来春香楼找人?”
“我不是来找人的,”江枫答,“我本来想探探她旧时底细。可是如今春香楼有古怪,我不能问了,只能去见她。”
“我陪嫂嫂一起去。”
“不成,九王跟着太点眼了,想必九王在藏春楼也有不少熟人吧?”
“嫂嫂一个人太危险了,我知道嫂嫂不带从人,是怕给嘉国府找麻烦。我可以多叫些人跟着我,我们分开进藏春楼。若嫂嫂遇事,也好有个照应。”
江枫想了想道:“那也行,九王带人先进去,我落后一步。”
两人从春香楼出来分开走路,小敬王先进了藏春楼。江枫想起上次在这附近看见过风流潇洒的何适之之子,转头这位何大少就没了,不禁叹了口气。江枫站在原地等了一柱香的功夫,四下搜寻,见没人跟着,方才进楼,开口就要见“淑则姑娘”。
老鸨赔笑道:“这位爷,淑丫头病了,您看……”
江枫将一大叠银票丢过去,“就说两句话。”想了想又觉得言语不妥当,“温存温存,还不成么?”
老鸨接了银子,犹豫着,还是领江枫到了淑则的房门口,江枫道:“我自己进去。”
老鸨脸上的粉笑的直往下掉渣儿,“晓得,晓得。看爷这般猴急,我就不打扰了,您请便。”
小敬王一直在对面看着,见江枫进去大约一盏茶功夫就退了出来,觉得奇怪,于是跟着江枫出了藏春楼。
两人在楼外僻静处汇合,江枫道:“那姑娘死了。”
“什么?谁杀的?”
江枫摇头:“不知道,应该是刚刚死的,室内没有打斗的痕迹。”
小敬王倒退一步,“唐鹏,会不会是唐鹏杀了她?”
江枫道:“不能确定,找到唐鹏再说。九王,我出来时还没人发现那姑娘死了,我可能有麻烦。近来别再见我,告诉皇后殿下……”
“快!快!人没走多远,那个戴网巾的小白脸刚出去……”有人吆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