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说着,武振英身边的吕叔走进来道:“门口有伙计来,说顾先生的货船卡在了临清关钞上,急着要见顾先生。”
武振英问:“你媳妇可还好?你去做你的事罢。”
顾梁汾道:“她还好,就是这一路委实累着了,受了一点风寒。那我先去了,明儿我们再来烦您。”
顾梁汾这几船货遇上了些麻烦不好解决,他虽先行一步到了帝京,又不得不接着南下返回临清处理。于是嘱咐了颜陌溦许多话,又嘱咐了玉棠许多话,颜陌溦笑道:“你去就是了,我这么大的人了,又不是小孩子,你白嘱咐几车话。”
顾梁汾笑了笑,又去辞武振英,匆匆南下往临清去了。
顾梁汾前脚刚离京,后脚翰林院杜嗣忠就火急火燎地往顾梁汾在帝京的铺子上寻他。因为颜陌溦身份特殊,顾梁汾在帝京往来应酬从来不在自家宅子里。伙计知颜陌溦是个不管事的,于是领杜嗣忠往城南的武宅去寻武振英。
原来顾梁汾在乙仲巷口这家酒楼就是武振英扶持起来的,沿着巷子往另一头走,越走越清寂,走到另一端再穿过一跳小巷,冷冷清清的,有一棵好大的梧桐树,树下就是武宅。
伙计叩了门,武振英的吕姓管家开门,伙计便说:“这位翰林大老爷是顾先生的朋友,说是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见顾先生。可巧了,顾先生不在,小的就请这位翰林大老爷来这儿了。”
吕叔连忙上前向杜嗣忠行礼,杜嗣忠很客气,道:“听梁汾说武老先生与傅临川先生私交甚笃,我有一件傅临川先生的事,要告说武老先生。”
吕叔听了连忙请他进门,打发伙计去了,连声说薄待,一时武振英走出来,却不识得杜嗣忠,吕叔连忙道:“这位是翰林院的杜老爷,说是有傅临川先生的消息,本想见顾爷,顾爷不在京,所以来见您了。”
武振英连忙和他见礼,道:“失敬。”
杜嗣忠仪容不凡,平素衣饰一丝不苟,今日头上的簪子却是歪的。他新近没了娘子,脸色蜡黄,看起来病恹恹地,开口道:“家师余杭林世仪,当年在南与傅临川先生投契。傅临川先生是杏坛国手,名满江左,在下早年与之也有一面之缘。在下无意间听闻,安平郡王等复湘赣,抓了不少人,说是定藩叛逆,傅先生竟在其中,原因是曾为叛军治伤。在下委实毫无办法,特来告知先生。”
杜嗣忠说完竟然下拜,武振英面色大变,连忙扶住了他,道:“多谢内翰告知,老夫这就去打探消息。”
武振英送了杜嗣忠出门,回头对吕叔说:“看来杜内翰知道傅兄那件事情!”他说的是当年傅临川卷入余允和案子的事。
吕叔道:“那件事情过去了。”
武振英道:“不见得!应景发作了,恐梁汾也受连累。你去一趟梁汾那里,将事情告诉他媳妇,送他媳妇回通河。省得万一发作起来,出不去京,就坏事了。”
吕叔去了双杏巷见颜陌溦,颜陌溦自己身份特殊,最怕惹事,一听便叫玉棠别再收拾东西,只打点了随身东西出门。吕叔叫了两个靠得住的伙计送她们主仆两个。
吕叔回武宅时天色已黑了,便点起灯,告诉了武振英。武振英道:“我方才叫人打探,说是安平郡王抓了不少人回京充数,仿佛……”说着又有人敲门,吕叔去开了门,见来人神色肃然,佩着剑。吕叔觑了觑,试探道:“请问您是?”
来人举起腰牌低声答了三个字,吕叔吓了一大跳,又看了看来人的脸,狐疑地请他稍后。那来人却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剑来给吕叔看了看,吕叔连忙去见武振英。
武振英问:“是谁?“
吕叔在武振英轻声耳边道:“京卫的将军程瀛洲。”
武振英冷哼一声,“我不和官府的人打交道,谁知他是真是假?若是真的,大晚上悄悄来这儿做什么?“
吕叔道:“他手里有那把剑,就是你给江姑娘那把——“
武振英一惊,“玄宾?“
程瀛洲走进了这间平平无奇的民居当中,只见暮色四合下的院中只有一盏灯,有一宽袍大袖的老者飘飘摇摇走下来道了一声“失敬”。
程瀛洲愣了愣,一揖说:“在下奉主母之命来见武老先生。”
武振英奇道:“贵上如何称呼?”
程瀛洲一听就拿出袖中短剑双手奉上,武振英接过,起初以为是江枫那柄,刚要开口问,谁知翻看了剑身,看见上面的划痕,忽然大惊道:“思卿?!”抬头看着程瀛洲又问,“是思卿?她果然在帝京?”
他开口叫了思卿的名讳,实在犯讳,程瀛洲只得道:“我家主母说,若先生还不知道我家主母的事,先生看了此剑,便知道了。”
武振英脑子里闪过无数念头,开口就想问程瀛洲思卿知不知道傅临川出事。可他到底经历得多,当下强压下疑惑,道:“将军登门,所谓何事?”
程瀛洲答:“我家主母欲与先生会面,请问先生,明日晚时方便否?”
武振英听了心知思卿可能知道了傅临川出事,故而现身见自己,于是说:“明日晚时此处,如何?”
程瀛洲听了道:“如此甚好。环顾四周又说,先生的宅子内松外紧?在下斗胆请先生肃一肃宅子,否则在下也不好处事。”
武振英答应了,交还短剑,送他出门。原来程瀛洲是孤身来的,悄悄便从胡同这头去了。
武振英回到宅子里,茫然问吕叔:“他真的是程瀛洲?程瀛洲的‘主母’是谁?”
吕叔道:“那必定是位贵人了。”
武振英跌坐在椅子里,“这不可能,不会有诈吧?也许这剑已经易主?”
吕叔摇摇头:“你称思卿姑娘的讳时他脸色变了又变,应该不会罢。您还记不记得,当年江姑娘回门的时候,您曾经问‘傅兄那丫头是不是在京里’?也许江姑娘知道些影子。”
武振英猛然回头:“是了,玄宾似乎知道些影子。”却又说,“这怎么可能?她在京里,我竟然不知道?梁汾也不知道?”
吕叔道:“世上的事,原本难说。”
武振英沉默了许久喃道:“果然是思卿,傅兄的事或有些许转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