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去了趟端王府,端王出去找儿子不在府中,只有端王妃卧病在床。端王子息艰难,过继了一子长到十几岁,一向病弱。此番出事,端王夫妇可谓心急如焚。
思卿心知自己与端王政见不和,难保端王府不会疑心是自己挟持了世子,故而她来端王府,也有以示坦荡之意。
然而自打叶秀峰故世,思卿与叶家几乎断了往来。皇后母家本有恩封,她嫡亲兄长叶兰成尚在,思卿却执意不肯予其爵位,朝野上下议论颇多。端王妃与她是同族,两人又话不投机,每次见面都不知说什么好。思卿草草安慰了端王妃几句,又告诉她京卫已经在全面搜查帝京,寻找世子下落,请她宽心。
思卿前脚离开端王府,端王后脚便回到府中。因为他是无功而返,听下人禀报了几句思卿来府中探望王妃之事,便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也没去见端王妃。
端王府这间书房里焚着极浓的韩魏公浓梅香,他慢慢走到书架旁,打开暗格,取出了一只紫檀木盒,缓缓打开。盒子里面露出一线明黄色,似乎是一道旨意。他沉吟良久,还是合上盒子,关闭暗格,长长叹了口气。
从端王府出来后已经月上中天,思卿揣度自己之前同端王公然撕破脸以后搬去南内,如今端王世子出事,总要有人先低头,她不占理,也不好一直这样僵着,故而径直回禁中去了。
思卿正位中宫一直住在宁华殿,并没有真正搬去中宫,萧绎对先头何氏皇后的死有心结,也没多说什么。于是思卿带着霞初回了宁华殿,吩咐她明天一早去南内接菱蓁回来。今日思卿先同她兄长顾衡吵了一场,落后安慰端王妃又劳心劳力,此刻十分疲倦,摘了首饰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菱蓁绝早就回了宁华殿,思卿起身梳洗时瞧见了她,便问:“你怎么起这么早?不多睡一会儿?”
菱蓁匆匆进内间来,轻声道:“殿下。”
她称“殿下”而不唤“姑娘”,思卿便知道她有事要说,于是只留下几个心腹,问:“怎么了?急匆匆的。老十一有消息了?”
菱蓁连连摇头,“有舅太太消息了。”
思卿问:“到底怎么了?”
“舅太太就在京里,”菱蓁道,“而且……而且是和傅老先生一起进京的。”
思卿猛然起身,惊道:“怎么回事?”
菱蓁道:“方才回来的时候,奴婢遇见了刑书杨万泉。他忽然悄悄拉住了奴婢,说他巡视刑部南北监的时候,看见了舅太太。还说舅太太是跟着安平郡王送回京的这群人一起进来的,引子身份都是假的。若不是杨大司寇和舅太太是旧识,竟也不知道舅太太就在刑部狱。”
思卿连忙问:“看清楚了?没看错人?江家姊姊为什么要这样做?”
菱蓁道:“绝对看清楚了,只是舅太太不肯和杨大司寇多言。杨大司寇已经急疯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悄悄和奴婢说的。”
思卿叹了口气道:“傅伯伯出事后,杜嗣忠送文书时偶然发现傅伯伯被卷入其中,之后武老伯去查过这次的事,都没查出江家姊姊也在里面,可见江家姊姊是在故意隐瞒身份。”
霞初问:“那眼下怎么办?”
思卿道:“菱蓁去告诉杨万泉,叫他清走嘉国夫人身边关押的人,我午后要去刑部狱见嘉国夫人。然后顺便再告诉他,这件事情,他怎么和你说的,就让他怎么再去告诉端王。我去见嘉国夫人的事,我和嘉国夫人见过面以后,也让他告诉端王。”
菱蓁问:“这样妥当么?”
思卿道:“老十一出事,端王自顾不暇,我这时候去见江家姊姊,正是个好时机,你去就是了,我有分寸。”
之前思卿不敢去见傅临川,此番“光明正大”去见江枫时却气势汹汹。杨万泉清掉了江枫左右的关押的人,他本人十分识趣,没有出现。
思卿头戴垂纱斗笠,纱幕长垂及膝,整个人都隐在纱幕中。杨万泉虽然清了场,但是外围守卫都不知道思卿的身份。为首一人想递钥匙,刚伸出手就被金吾卫挡了回来。思卿带着金吾卫的人径直进了刑部狱,金吾卫在外关防,她独自一人直奔江枫所在。
二人已然许久未见了,那年夏日里沈江东出事,江枫黯然离京,他们二人苦心查证的陈南飞之事不得不暂时终止。思卿时常会想起江枫新婚时的样子,那时思卿未曾透露自己的身份,二人隔膜颇深。直到思卿坦言相告,二人始论知己,携手并进。然而没过多久,江枫去京,二人天各一方,再无往来。今日在狱中重逢,此情此景,二人一时都愣住了。
思卿愣住,是因为她见江枫形容憔悴,几乎瘦脱了相。江枫愣住,是因为思卿还戴着斗笠,她不知道来人是谁。
思卿先反应过来,将斗笠一把摘下,露出容貌。江枫大惊,低声呼道:“殿下!你怎么来了?”
思卿微微一笑,这时才想起来竟然忘记了要钥匙。她从鬓边拔下一根银啄针,插入锁眼。她撬锁的本事显然没有乃兄顾梁汾那么娴熟,江枫目瞪口呆地看她撬了一刻钟,终于把锁撬开。待思卿推门而入,江枫才想见礼。
思卿一把扶住江枫,轻声道:“江家姊姊,究竟发生了什么?你怎么变成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