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卿拎起萧绎的袖子,“你自己闻闻?进来前不敲门,我好不容易熏好的衙香,现在阁子里算是你的汗味。还不去洗漱,换换你的行头?”
这日思卿难得安睡,第二日起来日头已高,萧绎早就处理近来积压的事去了。
思卿穿了件花罗小衫,坐在湛云楼上一边饮酒一边读《文选》。近来她已把内廷诸事放手交给菱蓁和周容妃,自己只是托病,连端王妃进来拜见也不愿意应付,一个人乐得清闲。
云初上楼道:“正清殿那边请您过去。”
思卿无奈道:“我懒得换衣裳,也懒得动,你就说我头痛,午后再说罢。”
云初道:“听说陛下拨冗去见了定藩逆首,现下回来又一波一波见外臣,实在不得闲过来。”
“哦,是这件事,”思卿道,“那我过去一趟。对了,露初那边有消息么?”
云初摇了摇头。
思卿换了织金裙子去见萧绎,萧绎正好见完兵书李元贞,看见思卿笑道:“你来了?”挥手让侍从退去。
思卿打了个哈欠,“我忘了问了,怎么不见老九?”
萧绎道:“山陵那边有些碑亭还没建好,我匆匆回来了,老九还在那儿督工。”
思卿点点头,复问:“姓韩的说什么了?”
萧绎眉头一皱,“他自杀了。”
“自杀了?”思卿大惊,“他从被抓到现在有很多自杀的机会,他却没有选择去死,为什么现在忽然自杀?可问出仙居长公主的下落了?”
萧绎摇了摇头道:“我去见他,他忽然咬舌自尽。他自尽前,说了一句话。他说……帝京还有他们的人,朝廷别想找出这个人是谁。”
思卿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道:“所以之前他苟延残喘,就是为了见到你,和你说这句话?”
萧绎点了点头。
思卿道:“没有证据,多猜无用,反而会中了他挑拨的奸计。我会让露初盯紧一点,你去北口阅兵也多加小心。”
两人正说话,端王忽然求见。思卿听了道:“我不见他!我救老十一没安好心,不要他承我的情。”
萧绎笑道:“他未必承你的情,只怕还会怀疑老十一出事与你有关。”
思卿道了一声“随他便”,转头就要走,萧绎又道:“你不见端王妃,也不见他,岂不让人觉得你心虚?”
思卿只好道:“好,那就听你的,见就见。”
萧绎就命请端王进来。
谁知端王入内行礼未毕,思卿往大殿中间走了两步,忽然一个踉跄往后倒去。萧绎连忙伸手扶住,见她双颊发红,不似伪装,也顾不得端王,连声叫人去太医署唤医正来。思卿被移到配殿,萧绎连忙去摸她的脉息,却反被思卿一把握住他的手。
萧绎急切问:“你怎么了?”
思卿招手示意他凑近,萧绎便凑上去,谁知思卿居然笑着向他吹气。
一股浓烈的酒气直冲萧绎的面颊而来,萧绎愣了愣,“你喝酒了?”
“早上起晚了,没怎么吃东西,然后喝的有点儿多,”思卿揉了揉额头,“有点儿晕,现在还有点儿晕。”
萧绎试了试她的脉息,松了口气道:“你吓我一跳。”
思卿笑道:“我刚才就是酒劲上来觉得晕,不小心踩着裙子了,谁叫你那么大惊小怪的。”
萧绎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喝多了酒?我看你往后仰,还以为你真晕过去了。”
思卿道:“你去打发端王好了,医正我也不要见了,一会儿他编不出病来,怪为难的,你一并打发了罢。”
“好,”萧绎十分无奈,“那你躺躺,我叫人拿些鸡舌香给你含。等会就吃午饭了,正儿八经吃点饭,别喝冷酒了。”
思卿道:“我知道了,你快去罢。”
萧绎返回帝京,朝中安定了几分。郴州虽然丢了,沈江东与定远将军孙平甫却又复了川渝,人心稍安。萧绎返京这一日,便有那一干摩拳擦掌准备弹劾范子冉尸位素餐的和准备攻讦端王越俎代庖的言官跃跃欲试,可惜萧绎隔日又冒雨启程离京阅兵,这班人暂时就没闹起来。
端王等宗亲本欲借萧绎北上上京之机闹上一场,结果没能杀敌一千,反而自损八百,这次萧绎再度离京,他们安静异常。建极殿大学士范子冉正惴惴不安,担心那些参他尸位素餐的人闹起来,让他晚节不保,故而萧绎离京阅兵之后,这位“纸糊阁老”颇肯用心实事。思卿与定安贵太妃都“病了”,朝里难得一片平静。
这日思卿百无聊赖,去萧绎的书斋找书,见他案头有几张练字的生宣纸不曾收起来,于是拿起来一看,是“清晨林端望,两目纵所及。白水天际浑,青山雨中湿。”思卿见了一笑,替他把这几张纸都焚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