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江枫至金陵时,因为定藩攻闽,整个闽浙一片恐慌,金陵周边也是谣言四起,江枫数度致信沈江东,沈江东皆回信称“诸事不明”,江枫心知川湖防线的调度显然出现了问题,去信劝沈江东不要同平郡王再起龃龉。沈江东的回信极长,洋洋洒洒几千字,说的却全都是他知晓的上十二卫的情形,嘱咐江枫小心行事,只字不提定藩之事。
定藩东进,闽地告急,沈江东节制闽地兵政,数度去信部署调度事宜,然安平郡王同时令闽地总镇听其调度,双重将令,混乱无比。未久,永和郡王遣使节来余杭送信告知内情,沈江东无法,听从姚远图的建议,上折称“愿听二王节制”。姚远图也数度致信军中,称“愿倾尽江南之力,共保川湖防线。”
未久粮道何守之来江左协办协饷事宜,沈江东虽不愿意见这位“笑面虎”,但又摸不透今上的心思。江枫至金陵后他与江枫往来信件一日可达,二人日日通信,江枫写信告诉沈江东“皇后甚恶之(何守之),直言何某人乃‘孟光时第二’。”
沈江东看到“孟光时”三个字就肉颤心惊,再度见到何守之更是浑身难受——何守之至余杭拜谒,当着江左众官向沈江东叩首请罪,更谈及沈江东当年兵败是自己的“疏失”。沈江东打定主意不谈往事,姿态放得很低,对何守之道:“‘往事不说,遂事不谏’,共保大军辎重,为第一要务。”
姚远图作为何氏门生对何守之其人更是捉摸不透,前有御史弹劾何守之,后有今上力保何守之,今上对嘉国公究竟态度如何,引得姚远图想入非非。西子湖畔笙歌开宴,众官言笑晏晏,席间气氛却极为诡异。何守之大醉,复对沈江东泣道:“一居笼中,烹饪由人矣。”
沈江东差点把刚入腹中的酒菜全呕出来。
宴罢,沈江东和姚远图相顾,心照不宣,都想尽早送走这位神道。姚远图亲自去安排粮船。沈江东给江枫写信,谈及自己觉得何守之一反常态,只怕心有二志,以此矫饰。第二日收到江枫的回信,却只有两句大白话:真好涵养。换成是我,无论如何也要在无人处麻袋一套打他一顿。
粮船西去,姚远图忧心再有沈江东第二,派遣心腹幕客随船西去,又将详细账目上报今上。未久今上下旨,命沈江东听二王节制。安平郡王由此因事责备,借端苛索,沈江东深觉自己安平郡王的私怨累及江左。熙宁二十一年八月,安平、永和二王在新建会师,又对进剿方略产生分歧。三次会议吵得一塌糊涂,一度陷入僵局。八月末,今上降旨命安平郡王与西线的英国公换防,为安平郡王所拒。彼时闽地告急,沈江东欲派人由浙入闽增援,安平、永和二王却争执不下,迟迟没有回音。今上令沈江东“便宜行事”、“不必顾忌”。
九月初,定藩左翼进攻闽省咽喉之地——浦州。沈江东未请示二王,自命江南兵备道驰援,仓促行事,援军大败于浦城北郊。安平郡王遣人怒斥沈江东违令,命沈江东不得擅动。多方妥协之下,二王命驻守岳州的定远将军孙平甫南下闽地增援。沈江东上折告罪请辞,并无回音。九月上直京卫江南司初立,江枫开始计议归程,来书力劝沈江东辞去浙闽之职,沈江东再度上书,仍无回音。
沈江东隔日收到江枫的信件,其中竟然夹着一份江枫代他草拟的请辞奏疏。沈江东叹了口气,展开江枫的信,信上空无一字,红栏小笺上只画着一只简笔猪头。
定远孙平甫受命南下,速度却极为迟缓,失去先机出师不利,九月中,局势恶化,建极殿大学士范子冉上书请今上归京,朝中抚议又纷纷扬扬而至。思卿最大的愿望就是在帝京最宜人的秋日里纸屏石枕竹方床,好梦一场,奈何天不遂人愿,她刚刚假寐,菱蓁就走来道:“范阁老求见。”
思卿打了个哈欠,“不见,我又不拿内阁的俸禄,让他找三哥去。”
菱蓁小声含糊道:“安平郡王上折子说杀了定远将军孙平甫。”
“杀了杜甫关我……”思卿忽然惊醒,“谁?孙?”
“孙平甫,”菱蓁道,“金吾卫孙承赋之叔孙平甫。”
思卿如坠冰窖,“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