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督主其实很忙, 他离开的这三个月,京城发生了不少事。东厂不光要负责收集信息,还要分析背后的进展, 因而留守的冯千户每隔几日就要传讯过来,由他远程指挥。
这天晚上他对着烛光写完了信,封在蜡丸里装好, 后又盖上了随身携带的私印。
“来人。”
很快有厂卫进来带走了蜡丸,俞督主揉了揉太阳穴, 身体虽然疲累,但他只要一空下来, 就忍不住想起瑾王。
头天出发的时候, 许久未露面的瑾王就对他十分冷淡, 他仿佛又回到了一开始见面的时候, 只是他并没有给自己找麻烦。
该上路的时候就上路,该休息的时候就休息,就算中途下马车歇脚的时候, 他也一脸淡淡的, 全程呆在王府护卫的保护圈里。
两人之间仿佛多了道无形的屏障, 他是金尊玉贵的瑾王,他是奸邪狠辣的东厂督主,合该这么泾渭分明,互不打扰。
这是他想要的结果, 但瑾王真的听话照做了, 他又忍不住失落。
“等等, 瑾王在做什么?”俞督主突然叫住了要离开的厂卫。
“现在?”那厂卫愣了一下, 明显无措道:“时辰不早了, 瑾王殿下约莫是…是休息了吧。”
俞督主下意识望了眼窗外的月色, 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是后半夜了,难怪厂卫眼神闪烁,他大概也想不到自己会这么问……
俞怀恩有些后悔自己的沉不住气,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淡淡的:“好,本督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
看着厂卫离开时腰间飘荡的一抹玉穗影子,俞怀恩又不知不觉想到傍晚吃饭的时候,收拾好的瑾王从楼上下来,依旧是玉冠锦袍,腰间挂着从他手里拿回去的那枚玉佩。
瑾王为什么又把它戴到身上了?是伺候的人忘了,还是他想用这种方式引起自己的注意?
又或者……瑾王根本就不在意,他不知好歹,总有别的俊秀男子前仆后继献殷勤。
俞怀恩脑子里莫名冒出了一个画面,回了京的瑾王在灯火通明的秦楼女支馆如鱼得水,左拥右抱,那画面让他胸口发闷,难以呼吸!
俞怀恩觉得自己在屋子里待不下去了,索性出去走走。
如今正值月中,皎洁的月光特别明亮,俞怀恩吹着夜风,穿过回廊,不知不觉走到了停放囚车的院子。
此刻院子里停着好几辆囚车,犯人们缩在囚车角落里,睡得正熟。他们被晒了一天,只有晚上的时候才被允许喝水,吃一点硬邦邦的过期干粮,顺便被押去解决个人问题,这会儿早就累坏了。
“督主。”守在囚车附近的两个守卫恭恭敬敬地唤了一声,然后面面相觑。
“怎么?”俞督主见他们神色有异,皱眉问了一句。
“督主,您是不是知道瑾王来了,所以特意过来的?”
“王爷说他睡不着四处走走,属下也不好拦着……”
结果瑾王走着走着就跑到囚车边上去了,要是换了以前,他们肯定是用看似恭敬实则强硬的态度把人赶走。但督主近来对瑾王多有礼遇,左档头也让他们对瑾王客气着点……他们俩正犹豫怎么办呢,督主就来了。
瑾王来看乱党做什么?
俞怀恩心里有点乱,一瞬间甚至闪过这群乱党跟瑾王有关,故意安排他们被逼跳崖,就是为了取信他这样的念头。
但他很快把这个想法拍了出去,别说当时采柳等乱党招招狠辣,根本没有留手;再说那么高的瀑布,要不是他们运气好被冲到下游,如今坟头的草都有三尺高了。
俞督主稍稍冷静了一下,迈步朝着瑾王站立的囚车方向走去,这一看清,他眼皮跳了一下,不自觉顿住了脚步。
站在不远处的瑾王大概是觉得囚车难闻,站在旁边用手帕捂住了口鼻,那方竹青手帕素雅干净,只在一角用丝线绣了一丛兰草,不是他的还是谁的!
俞督主也说不上自己此刻是惊喜,还是柳暗花明,总之胸口窒闷的感觉瞬间消失了。
如果说玉佩是意外,那这是他的手帕,瑾王总不至于连这个都忘了吧?
“王爷在做什么?”静谧月色下,俞督主的声音带着他自己都没注意的明快,但转过囚车,看清瑾王面前的人,他的脸色很快又不好了。
只因那人是这群乱党头领里唯一的年轻人,他是前湖州总兵白茂成的外室子白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