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渚曾经转述过祸当时的话。
神尸会散播诅咒, 疾病,灾难。
这是对渎神者的惩罚。
作为高等生命的层次,哪怕是死了也是不允许低等生命对它的尸体进行玷·污。
跑去研究跑去考察,真以为是那些普普通通躺在棺材里面的尸体啊, 哪怕是古尸都知道在墓碑上写上咒语, 凡是打搅其沉眠者, 必受恶诅。
但总有自以为是的人不信邪不知敬畏。
事情都发生了,江渚也不好说什么,问道:“受到诅咒的人有多少?”
张顺德回复道:“一百一十三人。”
江渚都愣住了, “怎么会这么多?”
张顺德:“除了去考察的队伍, 还有很多因为好奇前去观看膜拜的人,无一幸免。”
烧香敬佛者,却被神佛所诅咒,实在可悲。
恐怕这些膜拜者未必就对神佛有多敬畏吧, 而是带着自私, 欲望, 期盼, 将自己不能实现的想法寄托在神佛之上,也不想想若真有神佛响应这些贪婪的念想,还叫什么正大伟光的神佛。
张顺德的消息继续发来:“而且接触他们的人有被感染的迹象。”
“现在他们已经被完全隔离。”
江渚:“……”
若真的会传染, 且没有办法处理, 能想象整个地球上的人都变成全身长满怪脸的人会是怎样的人间地狱。
世人对神的贪婪,铸就了人间地狱的可能。
张顺德发了一个视频给江渚。
那是一座监狱, 深黑的铁门隔绝了一切, 铁门里面是这世间最恶毒的声音, 有人痛苦的嘶鸣, 比死还要折磨的呜咽, 也有他们身上那些怪脸的辱骂诅咒。
这些怪脸从他们身上长出,似乎分享了同一个大脑的语言系统和思维,骂人的诅咒竟然用的他们听得懂的语言。
扭曲,永无止境的咒骂。
这座监狱,丑陋得如同炼狱,但也是这座监狱将骇人的东西关在了里面。
江渚仅仅是看了一眼就脸色发白。
炼狱在人间。
江渚好半响才回过神,哪怕是将这样的画面留在脑海里面都是一种折磨,更何况当事人。
深呼吸了一口气,对旁边的祸问道:“神尸的诅咒有什么办法可以解除吗?”
祸居然拿出了他那只平板,点开一张图片。
江渚:“……”
没想到祸玩平板都玩得这么溜了。
图片应该是祸自己拍的,是一具神尸被捆·绑在山峰上面的画面。
仔细看就能发现,拍摄的应该就是玄圃丘周围一处的山峰。
祸指向图片上捆·绑神尸的青铜锁链:“锁。”
江渚:“……”
青铜锁链能够封印神尸的诅咒?
难怪玄圃丘那么多神尸也没有弄出这人脸疮一样的诅咒。
但……这些青铜锁现在都被用来捆玄圃丘周围的神尸了,也不可能拆东墙补西墙。
江渚又问了问祸,祸指了指青铜巨舟里面的巨大熔炉:“铸。”
江渚:“……”
也对,玄圃丘周围的神尸很可能就是祸和太遗他们用青铜锁链绑起来的,那么青铜锁链最开始从哪里来的?
极有可能就是玄圃丘的人自己锻造的。
有玄圃丘锻造青铜锁的工艺,有青铜巨舟上的熔炉,但……
缺少材料。
总不可能去现找熔炼青铜的矿石,找不找得到尚且不说,肯定花费日久。
也只有回玄圃丘,在那里有很多被烧死的带面具的巨人,他们脸上的青铜面具被熔成了青铜饼,用来铸青铜锁链应该是足够的。
路上,江渚都没心情去采集药草和狩猎了,一心先回到玄圃丘将青铜锁链铸出来。
其实处理神尸的最好的办法,是将神尸从地球带回大荒,大荒那么多神尸也不在意多这么一具,但放在地球就不一样了,说不定能让地球翻天覆地变成末日。
但神尸太巨大了,体型庞大得根本通不过丰沮之门,江渚的精神力也不足以带着那么沉重的神尸穿越。
只有靠青铜锁链封印诅咒。
路途上,江渚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地球上那具神尸发生了变故。
一开始它只是从草原上凸起来一张脸,现在它的整个身体都凸出来了。
江渚收到消息的时候,是张顺德发来的一卫星拍摄图。
无人的草原上,一巨大的巨人就那么躺在那里。
青色的草原是它的坟墓,围满了鲜花,从这么看其实还挺漂亮,但谁能想到,这么漂亮的坟墓却是诅咒之源。
网络上已经一片哗然。
地球上出现了巨人的尸体,它就真实的躺在那里,可想而知这样的事情多么轰动。
地球,曾经到底拥有过怎样的不为人知的历史?
神尸的出现,说明曾经地球也是有神生活的,其实……以前出现的神宫也证明了神存在的迹象。
地球的神秘,恐怕远远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
张顺德:“上面已经隔绝了所有人采访拍摄,也多次发布了警示公告,但……需要隔离的路线太长了。”
江渚:“……”
这世上最不缺的就是自以为是和自寻死路的人。
明知道是灾难的起源,但总有人会做出违背良知让人无法理解的事情来。
江渚知道张顺德的担心,恐怕诅咒会控制不住,会扩散。
江渚问道:“目前情况如何?”
张顺德:“尽量在控制,凡是以身试法者都被面临处罚。”
事情来得太突然,正式的应对总是会有延时,况且是以前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江渚也以为,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防止诅咒蔓延,但意外的发生超出了想象。
“神尸站起来了,它在移动。”
江渚看到张顺德发来的视频的时候,都懵了。
大地之上,一只巨人在移动。
这是地球啊,不是大荒,若是在大荒有巨人行走在大地之上,也算不得什么惊人的事情,奇事怪事在大荒并不少,但在地球出现了一只体现庞大的巨人,知道会引起怎样的轰动吗?
它就像是颠覆了所有认知的存在。
江渚:“……”
它的本质是一具尸体,为何会移动起来?
它是一个诅咒综合体,原本主动远离它,就还有一些作死的人去犯贱,防止诅咒蔓延已经十分困难了,现在……这个诅咒综合体还移动起来了,谁能阻止得了他的脚步?
为何会这样?
江渚看向祸,连祸都愣了一下,然后道:“祭祀。”
在祸的那个年代,神的数量非常多,每一座山川,每一条河流都有神的存在。
万物生灵和神处于共同生存的一个状态。
山川之神有山祭的习俗,河流之神有河祭的习俗,每一个神都有不同的祭祀方法。
也就是说,路过山川河流之时,需要用对应的祭祀之法祭神才能安全通过。
在祸的那个年代,每一座山下基本都建得有祭祀用的神台,每一条河流旁也有专门的祭祀之地。
死掉的神,会被生灵祭祀的意念……激活。
激活一具神尸需要的祭祀的意念是非常多的。
祸刚才愣神的原因是,没有想到还会有这么多生灵祭神,将神尸激活。
神毁了大荒,大荒生灵埋在心底的仇恨的种子可想而知,别说去祭祀神明了,祖祖辈辈心底都不知道咒骂了多少遍。
这也是为什么,现在的山川河流之中已经看不到祭祀神明的神台的原因。
就算还有人在祭祀神明,数量也不会多到激活一具神尸的程度。
江渚:“……”
在大荒,人们心里的仇恨让他们就算畏惧神明也不会去祭祀神明。
但在地球呢?地球的人类数量众多,即便仅仅是其中一部分人,他们祭祀的意念汇聚在一起未必不能激活一具神尸。
江渚对祸问道:“祭祀神明必须要神台?必须用固定的祭品?”
祸:“不。”
神台,祭品,不过是一种形式,它们仅仅是让祭祀之人的精神力更加的集中。
祭祀的本质是精神力的汇聚。
精神力又是巫术的根本。
看似没什么异常的祭祀,其实本身就是一门巫术。
江渚也没有想到,地球上的人类居然对神明或多或少都抱有祭祀的心理,而就是这么一点一滴的祭祀心理形成了意念汇聚在了一起,让一具神尸被激活了。
甚至,神尸从地底露出地面,恐怕也是因为在响应这些烦杂的意念。
江渚有些苦笑。
这一次的灾难,竟然是自找的。
现在恐怕只能让上面尽可能发布公告,神是邪恶的,只有让众人祭祀的念头消减,才能阻止这具神尸甚至更多的神尸苏醒。
地下埋了些什么,谁也不知道。
人类在神的面前太渺小了,人类真的需要凌驾在他们之上的神存在吗,这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
江渚将想法告诉张顺德,能补救多少算多少吧。
然后对祸问道:“神尸被激活后会如何?”
祸:“复活。”
江渚的眼睛猛地就睁大了:“该不会以前有这种先例吧?”
祸:“猰余,飞熊。”
古神猰余复活后化作了飞熊。
祸:“鲧,鱼妇。”
古神鲧复活后化作了鱼妇。
“瑶姬,瑶草。”
古神瑶姬复活后化作了瑶草。
在祸那个年代,祭神的仪式十分昌盛,也造就了很多古神死而复活的神话。
江渚:“……”
无论如何,先将这个移动的诅咒之源封印起来。
人面疮的诅咒源自于神尸,神尸的力量会助长这些人面疮的生长,也只有将神尸封印起来,堵住源头,这些受到诅咒的人才有可能得救。
江渚回到玄圃丘的时候,地球上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很多女子晚上做了奇怪的梦,梦中有宏伟的声音,中正而伟岸,高大得就像思想之主,让人忍不住将一切奉献给对方,祭祀对方。
若仅仅是一个相同的梦也就罢了,但……
凡是做过这样梦境的女子,都怀上了身孕。
那具神尸在企图以这样的方式寻求复活。
整个社会陷入了混乱。
江渚:“……”
神的邪恶,第一次让江渚觉得这么可怕。
恐怕现代的人也该有一些清晰的认识了,他们心中想要跪拜祭祀的是个什么东西了吧。
不求他们像大荒人一样感同身受,毕竟他们没有遭遇过大荒人祖祖辈辈被逼入绝境的刻骨仇恨,但也该明白,神,非善类,唤醒神的代价绝对不是常人能承受得住的。
江渚也不敢松懈,抓紧时间开始收集散落在焦土的青铜饼和青铜面具。焦土很大,哪怕现在各秘族修建的民居已经在深入焦土内部了,但依旧只是占据了一小部分面积。
曾经的玄圃丘,的确是一个了不起的地方,从破碎的废墟就可见一斑。
但这样的地方,依旧毁灭在了神手上。
这片焦土,就是神罪行的见证。
江渚收集青铜饼,来到了焦土中间的位置,那里立着一座高耸的青铜坠泪碑。
青铜碑上密密麻麻地写着很多名字,应该就是曾经的玄圃丘的子民的名字。
他们死在了神的阴谋之下,但他们应该也是英雄,抗击神的英雄。
因为从江渚见到的壁画推测,神用带着面具的巨人发动了入侵玄圃丘的战争。
就是这座青铜坠泪碑上的人名抗击着神的征战。
为了抗击入侵的巨人,玄圃丘的人又接受了神提供的一种枯树的果子,以此来对抗入侵,只是……这不过是神的阴谋,神将整个玄圃丘的子民化作了第一代的不死民,任由驱使,征战大荒。
这应该就是伐神之战前的历史,玄圃丘的历史。
直到伐神之战这一场复仇之战才结束了神统治大荒的时代。
江渚都可以想象,在祸的那个充满烽烟和战火的时代,是多么的悲壮和惨烈。
哪怕无尽岁月之后的现在,大荒依旧没有从一片狼疮之中恢复过来,不过虽然依旧生活艰难,但……万物生灵不用再直面神的压迫。
所以,青铜坠泪碑上的每一个名字,都应该被铭记和尊敬,比起祭奠神明,或许这些埋骨在这里的英雄才真正的值得被祭奠。
祸站在青铜坠泪碑前,碑上的名字似乎在滴落着悲伤的眼泪。
他们在看着祸,在悲伤着祸的经历和遭遇。
在青铜坠泪碑的后面是一个深坑,江渚也是第一次看到。
江渚只是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坑很深,有黑色的浓烟升了起来,浓烟并没有升空,而是融入了周围的大地之中。
隐约能看到深坑里面是一艘青铜巨舟,和太遗那艘一模一样的青铜战舰。
在青铜战舰上躺着一个人,一个包裹在木乃伊一样的布条里面的女人,散落的头发铺在甲板上,安静的躺着,没有半点生气。
江渚张了张嘴,她……是谁?
青铜巨舟是玄圃丘的战舰的话,那么这个以青铜战舰为陵的女子是谁?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太遗居然也来到了这里,就那么安静地看着那女子。
“女丑。”声音有些低落。
江渚:“……”
什么?
太遗:“我们四王负责守卫玄圃丘,女丑死在了古神所化的十日之下。”
江渚不由得想起了曾经看到的那幅壁画,十日当空,炙杀一女子。
原来那幅壁画描述的就是眼前这名女子的事迹。
焦土的来历,应该就是古神所化十日炙晒成这样的吧。
那一战当是多么的惊天动地,哪怕是无尽的岁月之后,这片焦土依旧寸草不生的记录着那一战的惨烈。
这里也是她的故土,所以她沉睡在这里。
江渚看着女子身上散发的黑气,融入周围的大地。
应该就是这样的黑气,让不死民让迦楼罗,让九天之上的神鸟,在无尽岁月和轮回之后,依旧不敢踏足这里半步。
这是她的意志,哪怕死了无数的年代,但依旧守卫着故土。
带着对神的恨意,拒绝与神相关的一切进入这里,这也是为什么,江渚和其他生灵进入这里却完全无事不受影响的原因。
江渚不由得肃然起敬。
这是一个以一身傲骨和不屈的意志让人敬佩的女子。
守卫玄圃的四王吗?除了太遗,女丑,另外两人又在哪里?
可惜手上无花,本该献上一束最美丽的鲜花,她为玄圃丘为大荒奉献出生命。
太遗看着女子,声音有些伤感:“你看到了吗?我们的玄圃丘又重新建立起来了。”
不知为何,江渚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灵魂都震动了一下。
江渚以前一直不是特别明白,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祸,为什么对于在焦土上建立起来的一两座房子投去了目光。
现在江渚算是明白一些了,因为……重建的不仅仅是祸的玄圃丘,还有那些死去的,牺牲的人心中的玄圃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