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姑姑没有派我的差事,因为当天列席的都是身份极尊贵的人,怕我毛毛燥燥的打坏杯碗尚在其次,要是触犯哪个宫人贵戚没准混丢了脑袋。
宫中的不论身份高低的宫女都出去参加宴席,第一等的陪着主子,服侍主子。第二等的是端茶送水与点心果子的,第三等才是摆案子,上菜的。宴席摆在漱芳斋,我的住处离那儿很远,我正一个人闲着无聊,写字打发时间,默然从外面走进来:“我们都累得半死,你却在这儿躲清净,如今你的清净可是到头了,有人要见你,快去吧。”我放下笔问:“这里我认识的人拿手指头都能数过来,谁要见我?她笑着拉起我:“我也不说那个人,反正是个尊贵的主,如今他有赏了。指名要见你。”
我一路上就想,到底是谁想见我。左思右想也想不起来,总之那时我的脑袋一片空白。正低头走着,前面有人笑道:“小魏子,五爷进宫,你不来请安,竟躲起来了?”我一听这个声音特熟,抬头一看,和亲王穿着一身黑色袍服,向我招手。我才知道他这声小魏子对我说的,我还以为他在叫哪个太监。我赶紧走过去,蹲了一个福,他笑着拉起我:“你进宫也有半个月了,这个万福怎么一点长进也没有。”
我低着头说:“十几年都不长进的东西,怎么半个月就能改过来。如果真因为这个蹲福会掉脑袋,我一定好好学。”
和亲王大声笑着,这个笑声在现代还没什么,可是在古代是犯大忌的。如今这里都是大人物,我对他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他仍旧不停,我十分勉为其难地说:“王爷,你小点声,奴婢胆小。”没想到这句话仿佛催化剂一样,他笑的声音更大,我实在怕太后皇上治他个惊驾罪,把我定为同犯,他们到底人家是一家人,我算哪根葱。我转身想走,没想到和亲王伸手拉住的我胳膊:“你想去哪儿?”
我低声说:“王爷,反正你找奴婢也没什么事,倒惹得您一直笑,万一要笑岔气了怎么办?我还是回去做我自个儿的事吧。”
王爷仍旧笑,半晌才停下来,他笑着问我:“你今儿怎么说话一直象蚊子一样。最近可能是年岁大了,我的耳朵有点背,你说什么,大点声。”
我抬高了三度说:“王爷,奴婢告退。”王爷还说:“你说什么?”我又抬高了两度:“王爷,奴婢告退。”他还问:“听不着。”我实在生气了,都说在宫中得装成淑女,我的性格大大咧咧惯了,不知道什么样才是标准的淑女,可是今天连个次等的淑女也做不成。我生气地说:“王爷,奴婢告退。”甩袖子想走,没想到袖子一直被他攥在手里,我一甩没甩动,险些将我新发的衣服给弄坏了。我实在忍无可忍,有时候脑袋固然重要,但是这次发怒细胞没经过我大脑,就冲出来了,我伸出左手,在他拉我袖子的手上狠狠拍了一下,他痛得大叫一声,赶紧松了手,忽然身后传来一声怒喝:“好大胆的奴才,连主子也敢动手。”我一惊,抬起头来,见和亲王的身后站着两个人,一个身穿黄袍,面容清俊的年青人,一个是太监,说话的正是那个太监。那个穿黄袍的不用大脑想,也知道一定是当今皇帝乾隆,总在电视里看到这身行头,穿在郑少秋身上,将我迷了个五晕八素,没想到这个乾隆比郑少秋装扮的还帅,如果在现在让他扮演乾隆,郑少秋的影迷一定改投他的麾下。
乾隆的画像我见过,不怎么样,可是现实中的人,比画像不知要强多少辈。可是这样的帅哥,只能养眼,别的心思千万不能动。别说他是万乘之尊的皇上,就是一个普通百姓,长成这样也一定招蜂,何必放着心静,去蹚混水。我正傻愣愣地欣赏这个清代人气最高的偶像级人物时,那个太监尖声说道:“大胆,见到万岁爷不行礼,傻看什么?没规矩的东西。”
我赶紧对着乾隆蹲了一下身:“万岁爷吉祥。”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但是他什么表情,我低着头没看见,也没敢看。没想到我这个蹲身又让和亲王大笑起来。我心中暗暗发誓,如果大难不死,一定好好练这个蹲福。我还没等起身,那个太监阴声怪气的大声说:“见到万岁爷怎以不下跪?你是哪个宫的,真是越来越没礼了。”
我一听心里一慌,竟真的跪下了,我真是太没骨气了,俗语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虽然不是男儿,但是膝下也该有白银吧,可是为了脑袋,什么黄金,白银,通通撇到脑后,保命要紧。膝盖撞到砖地上,痛得我哼了一声,眼泪忍不住流了出来,我真想大喊一声,这是什么世道,拿人不当人,万恶的旧社会,原来就是这样折磨人的。我强忍住抽泣:“奴婢该死,万岁爷吉祥。”也许我早上只吃了半个粽子,没吃饱,有气无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