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永寿宫,乾隆竟等在我的殿里,要是平时我定会打趣他,不是说不踏入永寿宫了吗?怎么皇帝说话也不算数了。
可当踏进殿内,见他一个人负手立于窗前,孤寂的背影,有些心疼,忙收回已到嘴边的话,轻轻走过去,边请安边问:“皇上什么时候来的?”乾隆回过身,我见他眼圈发红,显是哭过,我心一动,乾隆靠到窗台上问:“册封大典早就结束了,不快点回来,又去哪里逛了?”
我走到桌案前,见桌子上压着一张纸,墨迹未干,“六宫此时添新庆,翻惹无端意惘然。”下面还题着半首诗,‘深情赢得梦魂牵,依旧横陈玉枕边.似矣疑迟非想象,来兮恍惚去迁延。’知道他又思念孝贤皇后了,他见我看诗,走过来提笔将下半阙续上:‘生前欢乐题将遍,别后凄愁话未全,无标彻人频唱晓,空馀清泪醒犹涟。’
乾隆放下笔伸臂将我揽入怀里,我扶着他坐到木炕上,起身取水为他净面。
乾隆洗过脸,边擦手边说:“明儿皇额娘上徽号,朕实不该在今日难过,只是朕昨儿夜里梦见大阿哥,想起他弥留之际跟朕说,‘皇额娘仙逝时,并非儿臣不悲戚,只是当时儿臣觉得儿臣已成人,不能在臣子、奴才们失了体面,故而不敢难受罢了。’大阿哥临死还过不去这个坎,是朕对不住他。”乾隆眼圈又红了,我忙握住他的手。
乾隆道:“若不是你当初求情,若真将大阿哥、三阿哥二人囚禁,朕更是悔之不及矣。”
二月大阿哥病重,乾隆将其接到南苑养病。三月十五,重病的大阿哥薨逝。乾隆口上说着大阿哥幼年体弱,他薨逝对乾隆来说,远非端慧皇太子、悼敏皇子可比。可大阿哥是皇长子,虽已结婚生子,却刚刚年过弱冠,
大阿哥病重期间,乾隆几乎每日都去探病,特召回在慎刑司羁押的御医陈志敬、王炳回太医院效力,期盼能挽救大阿哥性命,无奈大阿哥已无力回天,临终时对乾隆说‘不能送皇父了’。
乾隆正坐在他床侧,已悲泣不能自抑:‘反是朕送汝了’。
内廷向例,‘至弥留之际,迁移外所,以便殡殓。’乾隆回谕,说圆明园不属于内廷,传旨令在大阿哥现居所的偏殿治丧。
因皇长子治丧的别室,近在御园之内,恐令乾隆伤心,故而礼部等议皇长子丧仪,定于第三日移殡静安庄东园,辍朝三日。可乾隆口上同意辍朝按亲王例三日,但又觉得三日移殡,为时太速,改为第五日发引。又说金棺既未移,亦不忍易常服视事,著辍朝素服五日。
乾隆追封大阿哥为定亲王,谥号安。其亲王爵,令皇长孙绵德承袭。大阿哥移殡静安庄后,乾隆几次亲临奠酒。为皇长子亲题挽词,‘灵旐悠扬发引行,举輴人似太无情。早知今日吾丧汝,严训何须望汝成。三年未满失三子(皇七子、皇九子、皇长子),况汝成丁书史耽。见就在人犹致叹,无端丛已实何堪。书斋近隔一溪横,长杳芸窗占毕声。痛绝春风廞马去,真成今日送儿行。’
刚给乾隆净了面,见他眼圈又红了,我忙替他拭了拭泪:“大阿哥虽不在了,还有绵德、绵恩两脉相传,皇上已令绵德袭了亲王爵,想是大阿哥九泉下也能安息了。大阿哥已逝,无可挽回,可是三阿哥,臣妾见他最近不如幼时爱笑爱闹了。”
乾隆点头道:“你说起三阿哥,他年纪也不小了,该给他指门亲事了。”
八月初二,皇后册立大典,八月初三,加崇庆慈宣康惠皇太后徽号、曰崇庆慈宣康惠敦和皇太后。在古代给皇太后加徽号是至高无上的荣耀,徽号越长,越贵重。
也不知道乾隆是不是故意的,此次皇太后上徽号,比册后大典还隆重。
晨起,乾隆着礼服,于中和殿恭阅奏书后,出来,乘舆,由右翼门至永康左门,降舆,由大学士手捧奏书,由中路前行,至慈宁门下,乾隆由东阶上,至门下东旁立,皇太后着礼服,在慈宁宫正殿落座,仪驾全设,奏着中和韶乐。乾隆走到正中拜位上,跪倒。大学士捧奏书在乾隆的左侧跪倒,乾隆接过奏书,恭献给跪在右侧的大学士,放到正中黄案上。宣读官捧起。跪宣奏书。
自进宫以来我虽参加过数次给太后上徽号,可此时的心情跟以往不同,以前看乾隆孝顺,觉得很正常,而今天,忽觉得生子如此,才是太后人生之大幸。太后脸上挂着笑容,看向乾隆的目光尽显慈母之情。我进宫数载,却无子嗣,心里忽然生出一丝说不出的苦涩。
次日,皇太后慈宁宫升座,乾隆率王以下、文武大臣、行庆贺礼。众官俱于午门外行礼。乾隆驾御太和殿。接受王以下、文武大臣、官员、行庆贺礼。
以册立皇后、加上皇太后徽号礼成。颁诏天下。诏书不比一般的圣旨,是皇帝正式发布的,诏告天下的公文,是一种很正式的文书、公告。只有在重大庆典时才能颁布。
诏书除了将太后加徽号和册立皇后诏后天下外,再就是给各阶臣加恩。‘一、在内王妃以下、宗室公妻以上。著加恩赐。一、内外公主以下、县君以上。俱加恩赐。一、王、公、内外文武官员。任内有罚俸之案。咸予开复。其现在议罚者。悉行宽免。一、外藩蒙古王、公、以下、台吉以上。有罚俸、住俸、其现在议罚者。概行宽免。一、上三旗包衣佐领下拜唐阿、及太监等。著赏给一月钱粮。一、上三旗辛者库当差妇人。著酌议赏赐。一、八旗满洲、蒙古、汉军、妇人。年七十以上者。分别赏赉。一、军、民、妇人。年八十以上者。照例分别赏赉。一、本年各省间有水旱偏灾地方。除勘明成灾者。照例题请蠲缓外。其勘不成灾地亩。各该督、抚、饬令州县官、查明实在无力贫民。酌量借助。以资耕作。一、直隶、奉天、山东、江南、陕西、甘肃等省。乾隆九年以前、所有借出耔种、口粮、牛草等项民欠未完银、钱、米、豆、谷石。著该督、抚、查明实在无力完缴者。准予豁免。一、各省民人。有孤贫残疾。无人养瞻者。该地方官加意抚恤。毋令失所。一、国子监坐监监生。及各官学教习。俱著免期一个月。一、各省儒学。以正贡作恩贡。次贡作岁贡。一满汉兵丁。有年老不能当差者。著该管官弁查明。本家如有子孙弟、侄、可以教练差操者。令其补食名粮。以资养赡。一、本年内外秋审情实人犯。俱停处决。缓决五次以上者、量予减等。可矜者照例发落。一、除十恶不赦外。犯法妇女。概予赦免。一、现在内外监候质审干连人等。俱著准其保释。一、岳、镇、四渎、庙宇倾颓者。该地方官随时修葺。以昭诚敬。一、各省要路桥梁。及过渡船只。间有损坏。有碍行旅者。著地方官查明。随时修理。’
当我的赏赐送到永寿宫时,我正坐在窗前看书,抬起头,见大小盒子摆了满满一桌子,乾隆不但大赦天下,连嫔妃的赏赐都多了许多,我打开一一查看,最后拿起一只金镯子,套在手腕上比了比,见这个细些轻巧些,就摘下手腕上龙凤镯,换上这只。巴朗接过我换下的龙凤镯,到一边的柜子里找了盒子装好,边装边笑道:“娘娘还是改不了爱金子的毛病,珠玉在前,这些哪件不比这个金镯子精贵?”
我笑道:“珠玉珍宝我都喜欢,但还是黄金最合吾心,怕是一辈子也改不了。”身为皇妃,不能不戴首饰,只是越珍贵的珠宝越易碎,黄金则不必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