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半夜,四处无人,这是夸张的说法,因为总有一些人必须在暗夜里行走。王宫重地,看门的、守夜的、巡逻的人员可不少,当宫中众人歇下后,他们的身家性命就落在了这些人手里。一轮新月划过精致绝伦的角楼,把一片朦胧混沌的光扔进高墙里,像是给王宫盖了一匹纱,使它显得安静又神秘。
一点光影划过,从薄纱上撕破一个小口,钻入王宫之中。曼珠沙华悄无声息地突破重重防线进入王宫,成功地避开所有巡夜的侍卫,绕过层层叠叠的宫殿,穿过繁花似锦的花园,肆无忌惮地向前走。她不曾在遇到岔路口时犹豫,也从未看过一眼这王宫的华丽,她漠视周围的一切,这种漠视不是假装轻视故意逃避,而是习以为常毫不在意。
她能在守卫森严的皇宫中旁若无人地走在小路上,随意程度堪比在自己家里,因为这里就是她的家。她的父亲坐在这里最高的位置上,她与她的师父在这里相识,她的母亲在这里死去,她在这里住了二十年,她是谷蝶国的六公主,即使有十三年的时间她都住在冷宫里。
尊贵奢靡都在她身边路过,可她不停留也不带一丝留恋的越走越远,直至偏僻角落,荒芜出现,整个王宫最破旧的宫殿前,她停住了脚步。杂草丛生,墙皮脱落,大大小小的蛛网从屋檐往下糊住了小半扇门,这是世间最凄凉,最悲惨,最无情的地方——冷宫。
“吱呀,吱呀……”一声声刺耳的摩擦声是曼珠沙华推开一道道门。她毫不怜香惜玉地把自己摔在简陋的大床上,缓缓地闭上眼,手刚好挡在脸上,食指和中指夹着一张黄纸符无火自燃,美丽的脸庞上其实是附着一张透明薄膜的,在符火的炙烤下,薄膜像是被火燎着那样萎缩消退。那张符叫做露真符,可以烧毁用术法制作的假面,与之相对的用于制作假面的符咒叫做清颜符。
曼珠沙华就是用清颜符来维持她在外面的美丽容貌,不过它也有缺点就是遇上比自己修为高的人,伪装一眼就会被看穿。完美容颜消失不见,一条疤痕从右侧额头一直蔓延到与上嘴唇平齐的脸颊处,好似一只蜈蚣弯曲着趴在她的脸上,可怕又恶心。
她忽地睁开眼粗暴地打开画,恶狠狠地盯着画中人,然后紧紧的抱住那幅画紧紧地阖上眼。此时的她心乱如麻,还有一些东西闯进她的眼眸中。她要把他们逼出去,她很用力地闭着眼睛,眉毛随着眼皮向下移动,上眼皮死死地咬住下眼皮把纤细的睫毛夹在中间,只是这些变化没有让情况变好反而令本就丑陋的面目更加狰狞。
曼珠沙华的面容渐渐舒展开来因为她还是又一次看到了那些场景。生死门的前厅门堂,四个黑衣人整整齐齐地领命出发。带领他们的是一个身材瘦小,容貌俊美的少年,他的模样看起来像孩子般稚嫩可却并没有孩子那般天真可爱。这次刺杀以少年为主导,其余三人只是辅助解决多余的人。
少年带领其余黑衣人埋伏在路边的树林里,此时还是初春时节,枝不繁叶不茂,想要藏人颇有一番难度。可他们是四方大陆上最大的刺客组织生死门的刺客,这点儿事难不倒他们。
待他们隐藏好后,不一会儿,一辆马车朝他们驶来,那马车很豪华,金色的车厢白玉镶的车轮,车顶四边五颜六色的流苏垂下,连拉着车缓步前行的青骢马,都套有四周挂着的彩缨、下面刻着金饰的马鞍。
他打了一个向前挥的手势,隐藏起来的黑衣人戴好蒙面后一拥而上,那阵势吓得马儿嘶鸣,赶车人连忙拽紧缰绳停住马车。他冲在最前面,仅一剑就刺死了那个毫无准备的赶车人。
马车上的人都下来了,一共四个人,三女一男,跟他们缠斗在一起。其中一个女子身上穿着绣花夹裙,脚下穿着丝鞋,头上戴着闪闪发光的玳瑁首饰,腰上束着白绢子,光彩像水波一样流动,耳朵带着明月珠做的耳坠,手指纤细白嫩像削尖的葱根,嘴唇红润像含着朱砂,轻盈的踏着细步,精巧美丽,真是世上没有第二个。
她出来的时候他不知不觉地停下了,他知道她就是他要杀的人,红颜薄命,他都感到惋惜,可他还是要杀她。看着她人比花娇的样子,他们都以为她是一个娇滴滴的小姐,实则她才是最难对付的人。他发现她是灵师五级的阴阳师,看她的年纪还未及笄,小小年纪就有如此修为,虽比他还差一点儿,但也是天赋极佳,可惜呀。
双方实力差距巨大,纵使拼命抵抗也无济于事,她的随从都陆续倒下了。刀剑无眼,他的剑刺入她的腹部,最终她也倒下了。他检查完她的尸身,放心地离去。
任务成功,返回途中,一路上他们有说有笑,可他内心忐忑,终究还是心软。他对同行的刺客说他的令牌丢了要回去找,要他们到前面的镇上等他,交代完这些,他一个人踏上了归途。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起来,溅在地上开出一朵朵小花,他到了她倒下的地方,雨水打湿了她血迹斑斑的衣裙,苍白的脸上也沾了刚被雨水滋润的泥土。从马车上拿了一些衣物药品和财物,他带着她离开了那片死亡之地。
走了好一会儿,他把她带到了另一片山林,他给她上了药包扎了伤口还输给她好多灵力,让她尽快恢复过来。雨还在下,这是春天的第一场雨,滋养出无数生命,她也在接受春雨的洗礼,他想她也会重新活过来。很快,他看到她的睫毛像蝴蝶振翅一样颤了颤,他连忙用黑布遮住自己的脸,她醒来看见了他,浑身湿透的他。
“她醒了,她又活过来了。”这些声音在他心里呐喊,他发自真心的笑了,可是她看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