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差不多也是这个时辰,他蜷缩着身体躺在地上,迷糊间听见有人唤他,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曼珠沙华。孟星河单腿弯曲,一腿伸直,半身靠在墙壁上,无力地垂着头。他怎么忘了,这次的事情也牵扯到了曼珠沙华,他勾结的那个生死门刺客就是曼珠沙华。她不会来了。
手撑在身体两侧,他往下滑了滑,头朝着墙根躺在铺了茅草的地面上,迷迷糊糊地闭上了眼。
睡梦中是混乱的。他依旧躺在大牢里茅草铺的地面上,外面乱糟糟的声音吵得他头疼。他皱着眉头,揉着太阳穴,狭长的桃花眼翘开一条逢,眸子里有好多人的重影。那些重影朝他过来,他激灵一下站起来,那不是重影,那就是人,活生生的人。
牢房外来了很多人,全都黑衣蒙面,把大祭司团团围住。其中两个,一下子打破结界,坎破牢门,冲到孟星河的面前,“孟世子,快跟我们走,是曼珠沙华派我们来救您的。”
来的人,他都不认识。但曼珠沙华是生死门的人,那这些也是生死门的人,曼珠沙华真的派人来救我了?还搞出这么大的阵仗。孟星河满腹疑问,神情恍惚,甚是茫然。那两位黑衣人可没给他多少思考的时间。
见他不拒绝,两人直接一左一右架起孟星河,把人往外面拖,他半推半就地随着黑衣人往外走,无意间一瞥,大祭司已身负重伤,堪堪支撑柱。
在两位黑衣人带领下,孟星河一路畅通无阻地飞快地朝牢房外闯出去。
这是他九天以来,第一次走出那黑暗的一亩三分地。他的牢房位置在大牢深处,往外出时,掠过两边的牢房,都空荡荡的,没有一丝这里这曾经历过一场厮杀的迹象。他犹如独自被困在幽深的井底,而现在他马上就要重见天日。
大牢门口近在咫尺,牢门口的守卫已经被解决掉,换成了同款的黑衣蒙面人。看见他们出来,立马打开门,在前引路。见了黑漆漆的自然夜色,透了凉飕飕的风,孟星河瞬间清醒。他这是在越狱,是曼珠沙华命人劫得狱,他就这么走了,事情会不会变得更麻烦。他不知不觉地停下脚步,被架着他的黑衣人拽得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忽然觉得架着自己胳膊的手松开了。
他稳住身形后,四周已是人影交织,厮杀声鸣鸣。远处有火把的火热光芒,近处是一场混战,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能看见的完整的人形轮廓,都是前来支援的官兵。而那融于夜色中黑暗牢牢地阻挡住了官兵靠近他一步。兵器相撞的声音一下一下敲击着他的心脏,这下果真更麻烦了。
他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周围的两拨人马战成一团,根本无暇顾及他。不时有人倒地,便再也站不起来。他在人群中惊慌失措,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团团乱转,终于掐准一个空隙,悄悄地往后退到一个角落处。他捂着胸口,后背紧贴在墙壁上,大气不敢出一下。“嘭”的一声,又一个人倒在地上,手中的兵器滚了两圈,到了他的附近。
孟星河探出脚去,把刃上沾了血迹的兵器勾过来,迅速蹲下身,捡起来,这是一把弯刀,刀身上一面刻着生,一面刻着死,这是生死门独有的兵器。一个生死门中的刺客就死在了他的身旁。指尖触到冰冷的金属,他慢慢地抚上刀身,上面的“死”字是凹下去的阴刻,也许下一刻这就是他的结局。
远处的火光跳动得越发剧烈,一分为二,二分为四,越发密集,由一点出发,从两边围来。夜色被照亮,隐藏其中的黑衣人无所遁形。
“兄弟们,我们撤。孟世子,对不住了。”这一声呼喊与周边的兵器摩擦声、人员跑动声和风声格格不入得很。孟星河下意识地应了一声,一抬头,所有人都注视着他。“哐当”一声弯刀掉在地上,清脆的声响重启短暂的统一定格。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单纯地撤退,官兵是拦不住的。火光快速朝着孟星河聚集,把他团团困住,还是只剩他一人。
为首的将领是孟珞成亲那日在三王府中见过的司寇大人,他一挥手,马上有两名官兵,粗暴地押上他,往大牢走去。那两名官兵扣着他的肩膀,不停地催促他快走,生怕他跑了一样。还是那间牢房门口,身受重伤的大祭司照样坚守岗位,两个官兵一下子把他推进去,他转过身,牢房已经关上落锁。
折腾了一夜,他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孟星河找了个位置,转身靠在墙边,闭上眼睛。
小窗外的颜色逐渐变浅,当变成鱼肚白时,他忽的睁开眼。微微侧了个身,长长了的指甲划在墙上,正好凑齐了两个字,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一双手,左手拇指的侧面有暗红的印记,他试了试,没蹭掉,应该是昨夜拿兵器时不小心蹭上的,已经干涸在手指的纹路里。
他站起身,走至窗下,仰头望着外面,右手握住左手。今日是第十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