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还能重新来过,如果还是那个街道,那个路口,这样想着,娜琪发现自己真的站在了那个人潮拥挤的十字路口,她的身后是一个繁华的商场,马路的对面又是一个卖着不同的品牌服装和美食的商场,娜琪已经在身后的商场逛完了,正打算过到对面。
车流在迅速的通过十字路口,电动车按着喇叭提醒身边靠得过近的车辆。
头顶上的圆形红绿灯在倒计时,远处开来的车子已经减了速,正在缓慢滑行,已经走到斑马线旁的车辆则加快了速度快速的通过。
行人蠢蠢欲动,性子急切的人一点点往前挪动。娜琪站在人群的中央,她的身边是几个大学生模样的年轻女孩,她们穿着廉价的衣服,背着没有档次的帆布包,包包的颜色有些发黑,估计是长期没有洗过。
这些大学生模样的女孩脸上洋溢着青春的青涩,不及娜琪这样三十岁女人的自信,更不及娜琪的品味。
女孩们也早早的就注意到了娜琪,和小伙伴们窃窃私语了一句什么,小女孩们就纷纷向娜琪投来打量的目光,她们的目光中分明表达着心中的羡慕和向往。
娜琪知道,曾经的自己也是她们这般模样,在最好的年纪却永远不可能成为最好的自己,只有经历了时间的沉淀,人才会越来越有底蕴,才会更具耐人寻味的魅力。
娜琪知道自己的魅力,更知道怎样博得世人的喜爱。
要说她自己完全不羡慕那几个大学的女孩那也是不尊重内心的,毕竟,二十岁才是最好的年纪。而自己是永远都回不去了。
人行红灯突然跳转,绿灯亮起,娜琪每一回见到那个绿灯正在走路的小人的造型都觉得特别的亲切。
那几个年轻的女孩已经不知道走到哪里去了,估计已经提前过了马路,娜琪的身边不时地涌现出新的人。
她看到了一对年纪很小的姐弟,姐姐诶温暖的牵着弟弟的小手,弟弟应该刚上幼儿园,嘴里不停的念着儿歌,从姐姐的身高看来应该是个三四年级的小学生。
人们只顾着自己赶路,姐姐的肩膀被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成年男人猛的撞了一下,男人回过头,急促的道了声歉,然后接着往前赶路。
就在男人撞的那一下,姐姐的身体有点失去平衡,本来走路就不太稳的弟弟受到影响也差点摔跤,娜琪就在姐弟倆的附近,她有意走到弟弟的另一侧,和小姐姐一起保护弟弟。
走到马路中央的时候,姐姐开始拉着弟弟在逐渐稀疏的人群中向着对面的人行道跑。
斑马线终于走过了一大半,身后跟过来的人也少了,以为不会再和什么人撞到一起,突然不知道从哪个方向冒出来一个老太太,年纪很大了,步履蹒跚的过马路,还被人推搡到了自己的旁边,撞了一下自己的腰部,娜琪警惕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挎包,但又见撞到自己的是个体弱的老人,对自己不会构成损失财产的威胁。她将老人让到了自己的前面,自己善后。
以老人这个行走的速度,她肯定不只等了一趟红绿灯就顺利过马路,她刚刚一定是站在马路中间,等待车辆全部停下之后又开始和娜琪她们一起过的马路。
眼看着右手边的车辆正在向着斑马线逼近,圆形的绿灯终于亮了起来,没有哪个司机愿意等待过马路不及时的行人,娜琪知道·
、司机们一定会等得不耐烦。她为老太太和自己捏了一把汗。
一声巨响之后,来不及感受疼痛就已经昏迷了过去,当时只感觉到自己可能马上就要死掉了,之后的事情记不清了。
醒来的时候,眼前依然是漏水导致的斑驳的天花板,所有的事情轮回了一遍之后,娜琪发现自己依然做了同样的选择。
她再无话可说,再没有怨过那个小孩和那位驼背的老人。
流了好多的眼泪,感觉整个枕头已经成了湿漉漉的海绵,能挤得出水来。
不知道现实还是错觉,她早就分不清了,好像下雨了,下着很大的雨,她开始感觉到头痛,她发现自己想了太多的事情,她正在发着高烧,身上的衣领还有头发都被淋湿了。
她进入了死人的世界,娜琪惊奇的发现,进入到那个世界的自己和人类世界中的自己不一样,她拥有完整的肢体,她可以在雨中奔跑,她一边跑,一边跳,她大笑着想要同所有的死人分享她的快乐,她发现此时此刻的自己特别的幸福,她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她弯下腰,捡起一枚硬币,她不顾硬币上的泥水使劲的亲吻,她多么感谢自己拥有这样健全的四肢,可以通过劳动得到美好的回报。
她不顾腰累不累,一刻也不休息,认真的捡起每一枚一元钱的硬币,她不再嫌弃那些五毛和一毛的小面额的硬币,她第一次不嫌麻烦的捡起她们,尊重她们,爱惜她们,将它们也纷纷的捡起来装进口袋。
娜琪重新审视着那些集装箱,它们虽然冰冷,但好像永远不会生锈,娜琪想起了很多年前,她第一次对这里产生记忆的时候,那是的集装箱就很新,深蓝色的油漆像是刚刚刷过的一样。
如今过去了将近三十年,这里一点儿也没有变,她轻轻触摸着那些铁皮箱子,微凉的触觉让她想要给它们拥抱,她把脸贴在上面,让脑袋上的温度降下来一些。
时间慢慢的过去,夏天的雨又急又短,一顿暴雨让人措不及防的到来,又总在人们还没适应就突然停掉。
娜琪忽然感觉到心慌,她知道,她现在健全的身体正在一秒秒的倒计时,很可能下一秒钟,她就会回到人类的现实的生活中,回到苍白而残酷的病床上。
在那里,她不敢下床上厕所,没有勇气面对父母痛心的眼神。她知道自己早已经下定了决定,要和所有人断绝来往,她不要人们的可怜。
雨停的时候,唯一好过一点的就是烧退了,她发现妈妈外出很久了,到现在还是没有回来,她等不及了,想去洗手间,床头有呼叫器,她没有去按那个东西,她是个要面子的人,不能让护士扶着自己上厕所,她接受不了陌生人看着自己上厕所,于是,娜琪下了床。
她一点都不适应单脚走路,更没有掌握住平衡,在洗手间里,她狠狠的摔了一跤,摔下去的时候,手边连可以扶的东西都没有。
真正醒来的时候,娜琪发现自己正在拖着超长的音在大声的叫,她闭着眼睛让自己的声音持续下去。
睁开眼睛的时候,娜琪正躺在床上,天花板上有漂亮的雕花吊顶。
她一时间忘了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叫。
她拼命回想。
一个可怕的梦在脑海中苏醒。
她不敢贸然的揭开被子,她只能一点一点地用自己的左脚去触碰右脚,她好害怕,怕触碰到的是虚无,是什么都没有。
她刚刚明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到自己失去了右脚,梦太过真实,仿佛是真实发生的那样。尽管从来没有体验过,通过做了一场梦,她仿佛还能体验得到小腿被截肢的那种疼痛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