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我们小区的人都会就地画个圈圈,粉笔画的,白色圈圈,他们在圈圈里写上逝者的名字或者称呼,然后将纸钱放在圈圈的中央,打火机点燃,等待燃烧,为了充分燃烧,他们捡一根木棍,撬动纸钱,让空气充分接触,直到只剩下一地的灰烬。
我每次路过那些圈圈,都不敢去踩,我会刻意地避开,因为踩到了怕是对死者不敬。
于是,刚刚三十出头的我,也学着邻居们的样子,趁着傍晚,找个满意的地方,生起火来。
我的圈圈里写的是“外公”两个字,他应该能收到我的东西吧。
可是当我准备要把健力宝烧给他的时候,却发现那一大罐瓶子没办法烧尽,我很郁闷,但是像我这么机灵的人总有办法。
我将包装纸撕下来,丢进了火堆里,塑料纸迅速缩成一个团,越缩越小,直到变成一团黑乎乎的东西,臭臭的。
晚上我早早就滚去睡觉了,盖好我心爱的被子,在香香的洗衣液味儿中睡去。
刚睡着我就下地府了,地府里阴森森的,但是也不冷,我身上穿的是睡衣,脚上穿着拖鞋,路上湿哒哒的,走路的时候放不开。
有时候我在想,或许在某一个平行世界里,其实我已经死了,那如果我已经死了,我妈应该会哭得很难听,她还能边唱边哭,想想那场面,真受不了。
管它死不死的,反正地府里面还有我最亲的人,我外公不知道收到了健力宝没有,我迫不及待地想要跑过去确认。
我把拖鞋拿在手上,这样我就能跑得快一点。
对了,我在地府是有自行车的人,我去了自己的那个集装箱,也就是我今后若真的死了,就去过去住的地方。
我的车子还停在里边,没有被人动过,也是,这里除了我,他们都不会乱走,目前来看,只有我一个人算是活人。
我骑着自行车,一路飞快地往前骑行,直走到底,就有一个侧方的下坡路,很长很长,通往地下。
我捏着刹车,在想,要是我松开刹车,然后让自行车以加速度的形式往下冲,我会不会直接摔死,那么,如果我是在地府里边摔死的,后面会发生什么?
胡思乱想容易分神,我多跑了三层,停下车后,我又推着车走上坡路,往回走,这种事我干得多了,也就没那么责怪自己,蠢人有蠢人的活法,我有什么错?
我心里慌得一批,怎么每回都走冤枉路,推着车倒着往上爬坡的感觉很不好,不是说多走了几步路感觉不好,而是我越来越怀疑自己的蠢了,这种蠢让我懊恼和越发不自信。
反正,废了很大的劲,我找到了本尊的外公,我外公正在抚摸着老黄牛,老黄牛乖巧地躺在地上,外公嘴里小声地嘀咕着什么,我开启了听力模式,这才听见了外公说话的声音。
阴间嘛,吵吵闹闹像什么话,除非我想刻意去听别人说什么,否则这里和以往一样的鸦雀无声。
外公跟老黄牛正寒暄呢,说:老黄,你辛苦了!
这老黄也很有礼貌,虽然它嘴巴没有动,但是从它呼吸的节奏和脑门旁边的电流,我猜得到它的回应。
老黄说:“那河边的青草真好吃,上次去的时候太晚了,天还没黑就回家了,太遗憾了。”
可见这老黄并非那么通人性,它连我外公跟它讲啥都听不懂,答话也是牛头不对马嘴。
我喊了一声外公,外公居然有些迟钝,在我的印象中,外公的耳朵可是非常灵敏的,连蚊子的嗡嗡声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也许是他悄悄地老了吧,也许他老了我还没有习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