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陶衍的声音,如音轻步过去,偷偷在门边看,陶衍跪在了御皇柒的床榻前,而那个眉目清俊的男子正倚靠着床头,微微咳嗽。
“可是王爷,您不该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如果不是上次将噬水给了王妃用,这一次的新月也不会如此惊险,王妃的毒并不需要噬水,您却离不开——”
“我自有分寸。”御皇柒的脸色很冷,“下一次,不准再带她去西山,也不许再让她外出。”
如音靠在门后想他们的对话,噬水——
这个名字在西山两位妄老前辈那儿她也曾听到过,那时候还提起说陶衍昨夜才去过他们那儿一趟呢,怎么又说被她用了呢?她啥时候用了御皇柒的药了,不可能啊……
内室里他们又说了几句,御皇柒吩咐了一些话,陶衍就走了出来,看到躲在门后的如音,他稍一怔。
如音竖起食指在唇上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用眼神示意他到外面去再说。
她悄然跟在他身后一起出去了,一直到了倾云轩外的院中。
“刚刚你们说的话,我都听到了。”她望着他。
陶衍有点无奈:“王妃,偷听可不是大家闺秀该做的事情。”
“我本来就不是大家闺秀。”如音才不在意这些,继续问:“我听到你们提起我了,说我用了王爷的什么药?怎么可能,什么时候?”
陶衍神色为难,只低头不语。
“别给我来这套,陶衍,今天去西山王爷的药还是我求来的,你就这样对我么?”她佯装一脸失望地望着他。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不能说?”
“不是的,王妃,不是您想的那样,只是——”
“不是?那是什么,你倒是告诉我啊。”如音步步紧逼,不问出个原因来不罢休。
“王爷交代了这件事不能跟您提。”陶衍执着。
“他?我才不管呢,你说不说,你不说接下来的解药在我身上我就不给他服用了啊。”软的不行只能来威胁的了。
陶衍急了,叹气,道:“算了,属下便说了吧。”
他抬头看如音,“王爷身上的毒,每到新月那天就会变得特别剧烈,需要一直泡在密洞的池水中疗愈控制,而密洞的池水偏偏也是在新月那一天变得比平日更冰寒数倍……”
“这样的日子王爷根本无力去承受那种寒凉,而妄老前辈的噬水,能让池水变暖,同时还能让池水的疗愈功效增强,这是对克制王爷身上的毒有利的。”
“可是这个新月,也就是昨天,王爷没有了噬水,便……便毒发了,后来的一切,王妃你也看到了……”
噬水……池水变暖……
如音突然联想起了什么,睁大了眼睛:“上一次我中了岳泠溪的毒,他带我去密洞,给我用的便是噬水?”
她还记得那天御皇柒让她下池子去泡,她惧怕那种冰寒便不肯去,后来发现池水竟然变成暖的了,泡着非常舒服,她还在里边睡着了来着……
原来那就是他用在特殊日子控制体内毒性的药?
陶衍点了点头。
如音突然不知道自己是想骂御皇柒的笨,还是该说他什么,她的心里一阵阵暖,可也一阵阵酸。
毒性发作厉害的日子需要用来缓解的药,他怎么这么轻易就给了她,她知道自己那时候身体的状况的,即使中了毒也不会致命,可他不一样,他需要它,他却把它给了她……
“你先下去吧,我去看看他。”
不想多说什么,此刻,她只想去看看那个人。
“王妃——”
“我知道,这件事,我不会跟他说的,你放心。”她知道陶衍在担心什么。
陶衍点点头,转身退下了,如音迈步往倾云轩,心里却有些沉重。
“咳、咳咳——”
一进去就听到低低的咳嗽声,如音顺手倒了杯温水,绕过绘着山水的屏风,走到床榻旁。
身前出现暗影,御皇柒抬眸,看到一袭浅绿裙裳的她。
“喝点水。”
她将杯子递过来,他便接了,凑近唇边慢慢饮下。
如音坐在床榻旁,欲言又止,等到他喝完了那杯水,接过空杯子去放好,又回来坐下。
“今天怎地如此安静,一点都不像你了。”
他靠回绣枕,语气清淡慵懒。
“……你以后,可以试着接受别人的帮助,别总一个人承担,陶衍,也不是能时时刻刻在你身边的。”
她想到今日他毒发的样子,排斥她靠近的样子,如果当时换成别人真被他赶走了没有再回去,如果陶衍外出回来晚了呢?他是不是真的会毒发死在密洞之中。
御皇柒合上眼,唇角勾起浅浅弧度:“去了一趟西山……咳咳……是否也学到了那两老头,话多了。”
“你——”如音没好气地瞪他,可看他一直轻咳着,又忍不住去给他轻拍背:“你不舒服就别说话了,养养气。”
他却握住了她的手腕:“答应我,别再去西山,不管什么原因,即使我要死了,也别再去西山,那儿不是你该去的地方。”
被他握着的手腕,就是她刚才在房中自己划破的那一只,她忍着,除了暗暗抽气,丝毫没有呼一声疼。
因此御皇柒也没有觉察出异样,继续道:“听到了?”
他面色苍白虚弱,神情却认真,那双如墨的眸深似漩涡,仿佛多看几眼,就会坠入其中出不来了。
“御皇柒,你别那么固执……我只是想帮帮你。”
“不需要,我自己的身体我很清楚,你拿来的,不过是延缓的药,毒,依然不能解,而你为了这药许了他们什么承诺?”
西山那两个老头不是一般人,说实话也不是什么善类,之前他从他们那儿取药是用条件交换的,那么画如音去求药必定也是用了什么条件与他们交换才能将药拿到。
“……没,没有什么条件承诺。”
如音有些心虚,而她的手腕被他渐渐握得更紧,伤口阵阵地疼。
御皇柒察觉出了她的异样,突然看向她的手腕,伸手将她的袖子掀开。
白皙的手臂上被纱布包裹着,看着是新包扎不久的。
“你的手怎么回事?”
不止如此,她右手手背手指早上被烫到的地方还有微红,双手的手掌上也有水泡……
明明是一双白皙娇嫩的手,此刻在他眼中却是伤痕累累。
如音把手往后缩:“在、在西山的时候不小心弄伤的,没事儿。”
别的都还好,她不想让他知道她左手腕上的伤。
御皇柒当然知道今天是她第一次骑马出去,一路奔波那么久,他信了她的话,看着她手掌中的水泡却沉了脸。
“你还能再笨点吗?”他提声:“来人——”
“王爷有何吩咐?”候在外边的侍女入来恭敬问。
“立刻请大夫过来。”
“不用不用,这点小伤我自己上点药就好了,这么晚了别让大夫过来了。”如音赶紧制止。
御皇柒的脸色更沉,可如音坚持道:“你忘了之前你让陶衍给我送过很好的金创药,我自己上点药就好,真的不用让大夫来……太晚了,我不想见外人。”
她着急的恳求,担心大夫来了会发现她手腕上的伤根本不是外力弄的,因为那个伤口的刀口太整齐,位置也不太对劲。
御皇柒看她那小脸可怜楚楚地,心软了,侍女还在那候着,半晌,他道:“出去吧。”
侍女便退出了门外,如音心中松了口气。
“我……我只是怕你对那些药的气味不喜欢,所以过来的时候没有上药,我等会回去就上了药再睡觉。”她再次解释。
“那你现在就可以走了,我累了。”
说罢,那个人便真的躺下闭上了眼睛不再理她。
如音一怔,这人真是说什么就是什么,将被子给他盖好:“那你好好休息,我回去了——”
他没有回答,她也习惯他的傲娇,轻步走了出去。
在门外交代了侍女几句,她便回了茗幽阁。
她走没有多久,御皇柒门前的一个侍女换班离开,在王府昏暗的角落放飞了一只信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