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床来穿了鞋,她便走出去,果真看到那抹俊秀的月白身影正坐在外间的书房里。
听到脚步声,正看着手中信函的男子转了头,他依然如她每一次所见,墨发束冠,清淡的五官俊美如画。
他的唇上扬起浅浅的弧光,伸手向她:“过来。”
她便走了过去,坐下,便被他带入怀里。
“睡得可好?”
她点点头,“什么时辰了?”
声音有初醒的微微沙哑,他蹙了眉,将桌上刚倒未喝的那杯茶水递到她唇边,她伸手要接,他的手臂微微抬开,她便放下手,任他喂她。
喉间的干渴得到滋润,清凉的水一直入了心,她有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和难以言喻的幸福,雀跃,一点一点心中蔓延。
“唔,差不多可以让他们传午膳了。”他淡淡道。
如音一怔,已经这个时辰了?她竟睡了如此久?
“你怎么不唤我?”她抬头看他。
他却一脸淡然:“这几天在外你一直没睡好,这好不容易回了府里,你又无事可干,多睡睡也是好的,我唤你作甚。”
一句话让如音哑口无言,确实,她以往在王府的,都是睡醒了吃,吃了瞎晃,研究花草或者到处溜达,确实是没有什么正事可干。
想起之前他答应的事,她拉着他的袖子:“你、你在广元郡答应我的事情,可还作数?”
御皇柒望着她,微一顿,意会过来她所指,轻捏着她的鼻尖:“自然。”
“不过,用了午膳,稍作歇息,下午,我们要入宫一趟。”
如音正高兴终于可以自由出入王府了,不在用偷偷摸摸,听他这么说,疑惑问:“去哪儿?”
“这一次秋季狩猎我们走散,多少影响了整个行程,虽然我不在,二哥四哥他们表现皆不错,要赏要罚,总归有个结果。父皇在宫中设了家宴,让我们过去。”
他的意思是,这次进宫有可能他们会被挨骂咯?如音有些担心。
“你也别担心,父皇新纳了个贵人,这个家宴,我想更多的事让大家彼此熟悉感情吧。”
他像看出了她的担忧,道。
“而且我四哥与紫千难得回宫,皇祖母也向与他们聚聚。”
如音明了,总之今天是得再入宫一趟不可了,本来还以为回来后就能一段时间看不到那些人了。
随着侍女出去梳洗,然后她便与他一同用了午膳,接着又在书房中陪他一起,他看他的信函书册,而她在一旁不远处案前练字。
皇宫
御花园中,侍女內侍穿梭,桌案上的酒水点心已经备齐,像是如音以往来的几次所见的一样,只是这一次所布的位置并不多,她记得御皇柒说的,皇帝这次设的是家宴。
太子御景煊与施玉莹,四皇子御翎皓,公主御紫千,还有那几个未成年的皇子,以及皇帝平日比较宠幸的那些嫔妃都到了。
现在差的,便是帝后,皇太后,以及那刚刚新封的孟贵人。
她与御皇柒落座的时候,无意对上了对面投来的目光,那是御景轩,她假装没看到,眸光一扫而过垂下。
从围场回来,日子越来越冷,她今日穿了氅衣,搁在膝上的手却在下被人悄悄握着,带来一阵暖意。
“手怎地如此冰?”
御皇柒微微蹙了眉,望着她。
她以前便是个体寒容易手脚冰凉的人,穿来这里入了画如音的身体,这镇国千金的小姐身体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她已经习惯了。
可还是因为他的关切而心里开心,她微微对他笑,用只有两人听到的声音道:“没事,别担心。”
正说着话,大太监孙艺走了进来,唱声道,帝后,皇太后,以及孟贵人依次到了。
他俩的目光便转向前方,只见主位上空着的坐席,帝后,皇太后,依次落座,而那新封的孟贵人,则坐在了主位下方的左手边第一位,那位置的对面是右边第一位,是御景煊的位置。
看来皇帝对这新封的贵人真的极为重视,不然她不会能坐在那儿。
那女子依然一脸沉静,像是她初见她的模样,她不像皇帝的其他嫔妃那样热情,但是皇帝的目光却中有意无意地扫向她那方。
家宴一开始,御紫千说些俏皮话,气氛还不错,如音对这场上唯一好奇的,就是那孟贵人,自然多看了几眼。
后来御翎皓也说起什么,宴中众人都带笑,一片欢乐融融。
皇太后道听说孟贵人琴艺很好,皇帝便让她为大家弹奏一曲。
那始终沉静的女子终于抬起头来,从身后侍女手中抱过琴,起身缓缓走入场中。
她的目光谁也没有看,但是转身朝这边的时候如音突然一怔。
本要喝的果酒,杯子顿在唇边。
那孟贵人起身的方向正是面对着如音这边,她的脸色依然沉静,眸光也是淡然,似乎谁也没有看,但因为那时候如音正好奇看着这个新封的贵人,便也刚好注意到了她那淡淡一扫的眸光。
是落在她身上,还是御皇柒身上?
她不清楚,可刚刚,那女子确实以让人不大察觉的一种不经意,往这边扫了一眼。
那个时候,如音的手在桌案下,还被御皇柒轻轻握着,将她冰凉的手渐渐捂暖。
那女子便从他们身边经过,抱着琴缓缓绕到场中,福身向主位上的帝后及皇太后行了礼,便坐下,开始抚琴。
她抚琴的模样亦是淡然,纤长的十指在那琴弦上轻拨,弹弄,一看就是她再熟稔不过的事情罢了。
如音想起了她之前是在得月楼的画舫被皇帝看上,得月楼的画舫之约,说白了不过是一家酒楼笼络宾客较为新鲜特色的手段,最后要的不过也就是将绝色美丽的女子以高价送进男人的怀里,获了名声,得了钱财。
那样的地方出来的女子,便多是有心的,有心爬上枝头,有心将自己的人生推行另一种高`峰。
然而面前这女子仿佛不是,她神色沉静,目光望向皇帝时也并不娇媚,仿佛她本身是个无欲去求的女子,只是刚好被皇帝看上,带了回来,封了贵人之位。
琴声幽幽,是如音没有听过的曲子,她来这个世界不久,听过的曲子确实也不多,御皇柒琴艺了得,可她也极少有机会听他抚琴……
御皇柒?
她突然抬头看看身边的男子,那清秀俊逸的容颜,他正端着被果酒浅浅抿了一口,一只手握着酒盏,另一只,包裹着她的掌。
她突然莫名有种可笑的念头,面前这个孟贵人,抚琴时的淡然,倒是……与御皇柒抚琴时的神态有几分相似。
她为自己这个想法心内轻笑,她怎会拿了他们两个毫不相干的人作对比。
御皇柒并不知她心中想法转了一遭,将桌上那盛着碧绿葡萄的水晶盘稍稍往她这边移来些。
“尝尝这个,你应该会喜欢。”他的声音很轻,只是她听得清的程度。
如音被他握着的右手依然不动,只是用左手去捻了一粒放入口中,汁水迸出,清香脆甜,是真的好吃,她便朝他浅浅笑着。
场中那琴声曲调开始变得急烈,正是奏到曲子的高昂部分罢,如音听着,她不大懂技巧,比较会的,只是欣赏。
而对面那端坐的身着玄色锦袍的男子,眸光从手中的酒壶酒盏,扫向对面坐着的二人,不动声色地将一切看在眼里,他的七弟与身边的女子,神色那样旁若无人的亲昵。
那本该是正常的不是么,他们是夫妻。
可他偏偏觉得胸口憋闷,烦躁难耐,倒了酒,酒壶放回案上时没放好,酒壶一倾,往地上摔落。
那清脆的声响在众人静听那琴声的当下显得特别突兀,大家的目光都朝他这里看了过来。
“煊儿,怎么了?”
第一个开口问的,自然是他的亲娘,当今的皇后娘娘。
也或许,皇后娘娘早就想打破这样安静的时刻,因为她不想看到身边那最尊贵的男子的眸中,都是那新封的贵人。
“回母后,是儿臣不小心打翻了酒壶,不碍事。”
御景煊起身回话。
“你身边的奴婢是怎么做事的,这样的事情竟然亲自让你来!”皇后的声音愠怒。
立在御景煊身后的侍女便噗通一声跪了下来:“皇后娘娘饶命,皇后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那婢子的声音又惊又颤,深深跪在地上磕头。
“母后,是儿臣嫌她们倒酒倒得慢,要自个儿来,与她们无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