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二（11）

丁凭舟一时没认出来顾江阔——毕竟上次见面还是没长开的小豆丁——只觉这男生又高又壮又凶, 并不好惹，而且撞破了他哄骗小男孩的话，一时又怕又羞, 连反驳的话都没敢说。

顾江阔原本还想借故再跟丁凭舟打一架，却没想到他这么怂, 只好改成威胁：“臭变.态, 再跟糯糯说一句话你试试。”

丁凭舟垂着头，不敢跟顾江阔对视，“可是，我们要一起排演节目，不可能不说话。”

顾江阔上前就是一脚, “那是你的问题！”

“总之, 你敢跟我家糯糯说话，我他妈看见一次打一次！”

丁凭舟被踹得蜷缩起身体，像只虾米一样弓着背, 半天再没起来，这回不是因为羞窘, 而是真的被踹得起不来——那大个子不会是体育生吧, 怎么那么大力气？差点没一脚把他踢死。

而顾江阔尤自后悔：刚刚那一脚太仓促，都没使出八成的力气，发挥得不好，哎！

“糯糯, 你没被吓着吧？”顾江阔轻声细语地问。

姜糯摇头：“没有。”

说是没有, 可明明就是受惊不小的样子，顾江阔心疼极了。

姜糯此时还是无法平复翻涌的心绪, 脑海里仍在回响着丁凭舟的话, 忍不住问：“大江.哥哥, 你什么时候来的，刚才听到他的话了吗？”

“……”顾江阔老实地说，“听到了。”

姜糯忽然有种秘密被拆穿的无措感，更觉得无地自容。

而且，他这个惊天大秘密，并没有故意隐瞒顾江阔，而是、而是，他自己也是刚刚知道，知道他居然喜欢男孩子！

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顾江阔鼓起勇气问：“那你怎么想的？我是说，你有共鸣吗？是像他说得一样……”

姜糯红着脸抢答：“没有！”

“我才跟他不一样，我很正常！”说罢，快步跑远了。

这也不怪姜糯反应过激，任哪个刚知道自己取向的半大孩子，都不会那么坦然地接受自己，更不敢在从小一起长大的、亲如兄弟的竹马面前承认。

然而，同样懵懂的半大孩子顾大江同学并不能理解，还以为姜糯说的是实话，如遭雷击地站在原地。

“完了，他不是。”

“但我是。”

顾江阔自言自语地说。

最后俩人还是如愿以偿地做了同桌，前几科的总成绩俩人加起来只差三分，最后一门生物，顾江阔考了92，姜糯考了95，俩人奇迹般地把平均分拉平，并列第一。

年级并列第三。

老班刘老师高兴得不行，他们年级一共19个班，初中部还不设立实验班，所以每个班级的水平都差不多，而这回，年级前五，她班就占了俩！怎么能让她不高兴呢！

学生之间的传闻更离谱，如果课间去水房、去公共大平台，仔细听一听，都能听到这样的“谣传”：

“听说6班有两个学神，能控分！”

“要不是为了控分，年级第一肯定是他们的。”

“我知道，顾江阔和姜糯，两大校草，一个高大运动男孩，一个书卷气美少年，俩人还是世交，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富二代。”

“哇！”

“哎你们说，如果他们两个都追你，你们怎么选？”

“我喜欢个子高的，顾江阔打篮球好帅！”

“我喜欢长得好看的，如果让姜糯当男朋友，吵架的话，看一眼他的脸，我就气消了！”

当然也有不同的声音：“世交，发小，都是学神，都是大少爷，一个黑皮健壮，一个白软漂亮，我怎么觉得他们俩本身就很配，嘿嘿嘿。”

“嘿嘿嘿，你不对劲。”

顾大江如愿以偿地和糯仔成了同桌，却没有预想之中的高兴。

原本只是和糯糯坐在一起，能朝夕相处就满足了，可现在，他被丁凭舟“点拨”之后，又忍不住去研究，越发确定了自己的取向，越发笃定自己对糯糯的感情，仅仅当同桌而已，反而不满足了。

顾江阔：“哎，人真是贪心的动物。”

“？”姜糯用胳膊肘捅了捅他，“嘀咕什么呢，明天开家长会，你听见了吗？”

“哦。”顾江阔像只失去梦想的大型犬，蔫哒哒地说，“听见了，明天你家谁来啊？”

“我妈呗。”姜糯，“考得好就是我妈来，要是考不好需要挨骂，那肯定是我爸的活儿。”

“我家也一样。”顾江阔趴在桌子上，恹恹地说。

姜糯拄着胳膊肘，也趴下去，脸对脸地跟新同桌说：“周末我不去你家玩了啊。”

顾江阔弹起来：“为什么？！”

姜糯勾勾手指，示意他趴回去：“别一惊一乍的，周末我陪我爸去医院复查，他体检报告有一处指标不太好，医生建议定期复查，但他不愿意去，说什么他的身体他知道，我妈有事，派我监视他，务必亲眼盯着我爸去做检查。”

“需要帮忙吗？”顾江阔立即说，“我陪你吧。”

“不用。”姜糯，“还有司机和助理都跟着。”

“行吧，那要是有事你给我打电话。”顾江阔不再坚持，他忽然生出另一个计划：周末不跟糯糯一起玩的话，他或许可以借机跟自家老爸来一场Man-to-Man talk——顾爸爸一直有意无意地暗示，自己是个开明的家长，有什么都可以跟他开诚布公地谈。

顾江阔有点心动了。

周末，顾家别墅，顾爸爸的办公书房内。

“事情就是这样。”顾江阔视死如归地，以这句话作为结束语。

顾旻：“……”

顾江阔望着自家父亲的表情，有些失望地说：“爸，你是不是不懂这些啊。”

“谁说我不懂！”顾旻一拍顾江阔的大.腿，“你爸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还多！不就是同性恋吗？我年轻的时候就见过，这有什么？”

“！”顾江阔忐忑道，“爸，那你会不会觉得我不正常？”

“怎么会？你不偷不抢的，喜欢男孩子就不正常？再说，生而为人，要那么正常干什么？怎么都是短短几十年。”顾爸爸说。

顾江阔以为老爸会揍他一顿，就算揍不动了，也会发生一场大规模争吵，万没料到会是这个结果，有点感动。

“但是……”顾旻犹豫着说，“你说你喜欢糯糯？”

顾江阔还没从感动中缓过神来，点头：“嗯。”

顾旻：“但他不是同性恋？”

顾江阔：“好像不是……”毕竟他亲口承认了，而且，他观察过，自己抱着糯糯睡觉的时候，会不小心做那种梦，再弄脏床单，但糯糯好像从来没有过，那应该就，不是的吧。

“那你就不应该再对他存有幻想。”顾旻严肃起来，“儿子，你得跟糯糯保持距离。”

顾江阔震惊抬头，声音都抬高了八度：“为什么？！”

顾爸爸心平气和却又严肃地说：“如果他不喜欢男生，你对他的好，就只能变成负担，你愿意看着糯糯承受这样的压力吗？”

顾江阔：“……”

顾爸爸：“大江，你要明白，对方不想要的关心，就是骚扰。糯糯是个好孩子，也许会因为心软，因为跟你这么多年一起长大的感情，而迁就你，但这样一来，他得多难受，你想让他难受吗？”

“……”顾江阔低落地说，“不想。”

顾爸爸：“更何况，一旦捅破这层窗户纸，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你们两个这么多年的友情也就完了，你舍得吗？”

“……”自然是舍不得的。

“这样吧，”顾爸爸拍拍儿子的肩，“你这个年纪，其实最重要的还是学习，尤其是糯糯，心智还没有你成熟，像个小孩子似的。你先把这份爱慕藏在心里，等你们都长大了，再看看，糯糯以后开窍了，会喜欢什么类型的人？也再看看你自己，是不是几年之后，仍然是这样的想法？也许现在只是你的误判呢，你还不到15岁，人生那么长，很多东西都没定性。”

“好的，爸爸。”顾江阔郑重地答应下来。

却也悄悄在心里顽固地否认：人生再长，可我也只能喜欢糯糯一个人。

那天之后，顾爸爸做主，把家里的卧房给改了，多余的床挪出去，重新辟了间宽大的客房给糯崽当做卧室。

姜糯见到这一幕，一个反对的字都没说，很乖巧地应下来。

换作从前，心怀坦荡的糯仔一定要跟顾妈妈撒个娇，把那张超级酷的大床要回来，可现在，他‘问心有愧’，知道自己的取向不对劲，也不敢再跟大江.哥哥同床共枕。

顾江阔见姜糯竟然没有反对，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有点难掩的失落，睡前意意思思地跑过去，没话找话：“姜叔叔复查得怎么样了？”

“查出一点毛病来，不过没事，多亏发现得早。”姜糯说，“约了一台小手术，下星期把那个肿.瘤切掉，就没事了。”

其实远不如姜糯这三言两语说得这么简单，当时医生说现在做手术预后很好，不用担心。但也多亏送医及时，再晚上几个月，一定会恶化，到时候神仙也救不回来。

姜爸爸也有些后怕，拉着老婆的手，一个劲儿地感叹：如果没有你逼着我去看医生，我可能就英年早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