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5)
“你真的愿意……管我下半辈子?”顾仲鸿不可置信地问。
顾江阔:“你都落魄成这样, 我有什么必要骗你?”
……说得也是。
顾老爷子垂下头,其实他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一天还能回到故土,虽然只剩一口气, 可这时候也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就见自家孙儿搬了把椅子过来, 顾仲鸿心中一阵感动, 正要感慨到底是血缘至亲,却见他那位亲孙子,殷殷勤勤地把椅子搬到姜糯身边,“糯糯,累了吧?坐会儿。”
顾仲鸿:“…………”
好在顾江阔没给自己再搬一把, 只是站着, 居高临下道:“说吧。”
像警察审问犯人似的。
顾老爷子别无选择, 还真的娓娓道来:“虽然阿辛捐款跑了,但我还是有积蓄的,就那些房产也足够支撑我好好安享晚年, 可是,没想到那边无赖那么多,租户不交钱,我却不能把他们赶走。”
“我英文说得不太好,身体也不好,得不到良好的照顾, 只能勉强度日, 可是阿旻……呃, 你叔叔他, 并不是有吃有喝就能活下来的, 他从小身子就虚, 需要大量昂贵的药物和补品,才能维持健康。”
“后来,他听信了一伙骗子的话——他们骗他说可以申请救济,州政府会支付他高昂的医疗费用——他就把我仅剩的存款也卷走,甩掉我这个老东□□自讨生活去了。”顾仲鸿像是诉说别人的闲话似的,平平板板地说,“他被那伙人骗走了钱,又是那样的身体,绝对活不下来。”
“你没去找他吗?”姜糯忍不住插嘴。
顾仲鸿抬起沉重的眼皮,看他一眼,缓缓摇头,“我这辈子,于子女命格上,格外福薄,我那样如珠如宝地对待他,把他捧在掌心里疼了这么多年,大难临头,却这样对我。”
他说得格外悲凄,闻者也恨不得流泪。
可顾江阔却铁石心肠:“你整天找大师算命卜卦,难道不知道因果报应吗?你现在这样,说到底都是咎由自取。”
顾老爷子不说话了。
“我是靠着教会的接济,才辗转回了南洋,其实也不算接济,我把那栋house抵给他们,在教会养了一阵子身体,等有力气就立即回来,本以为那些产业都还在,没想到……都被顾辛给变卖了。”
顾江阔问:“所以你就找到我这里来了?”
顾仲鸿:“你刚刚已经答应过……”
“已经有那么多人背叛你,你疼爱的儿子和孙子,全都丢下你不管……反而,我的话你敢相信?”
顾仲鸿:“…………”
顾江阔笑起来:“你还真的可以相信,我这个人一言九鼎,想下半辈子吃喝不愁是吧?顾仲鸿,我送你去这样的地方,但你要先答应我一件事,去我奶奶的墓碑前,诚心诚意地,再给她磕三个响头。”
“……好。”
姜糯听到这个要求的时候,就预感到顾大江是在诓骗老头子。
但他自然没戳穿,等两人送顾老爷子去墓地,亲眼看着他郑重地给亡妻磕头谢罪之后,顾江阔便吩咐佣人,把顾老爷子暂时看管起来,给他口热饭吃。
紧接着,就联系了当地的精神病院。
医院速度很快,当天下午便开着急救车赶来,几个膀大腰圆的男护工,二话不说就把顾老爷子给架起来,塞进车里,风驰电掣般卷走了。
“我也没别的办法。”顾江阔向姜糯解释,“他突然回来,就是个很大的变量,万一被有心人利用,闹上媒体,对顾氏集团、对咱们,都是麻烦。可我不能真把他赶尽杀绝,触犯刑法的事,咱们不能做,留在家里好吃好喝地供着呢,又对不起我死去的奶奶,对我尚且健在的姥姥身心健康也没好处,把他送到精神疗养中心,是目前最好的选择了。”
姜糯第一次听人把“送进精神病院”说得这么清新脱俗的。
从前他争夺顾家家产的时候,就做过一些没办法拿到台面上来说的事,姜糯心里清楚,顾江阔算不上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大善人’,外头不知有多少人怕他怕得要死。可他也知道,这世上再没人会像顾江阔一样,对自己掏心掏肺地一片赤城了。
他极力在自己面前证明他的善良,那么他就买账。
“你说得有道理。”姜糯笃定道,“还是你思虑周全。”
顾江阔悄悄松口气:“你不觉得我无情无义就好。”
“怎么会?”姜糯看着他的眼睛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这世上的恶人都能善终,那善良又有什么意义?你做得对,顾大江,你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嗯。”
顾江阔悄悄拉住姜糯的手,放在掌心捏了捏。
顾老爷子刚上精神病院的车,就嚷嚷:“我没病!子孙不孝!我是顾江阔的亲爷爷!这都是我的产业!你们放我下来,我给你们钱!”
结果随行的医生直接给他打了一针镇定剂,老头子瞬间昏死过去。
“这人真病得不轻,还是顾董事长心肠好,愿意花钱给他送到咱们医院去。一般人家遇上这种疯子,肯定赶出去就完事。”
“他会不会真是顾老董事长啊?”
“哈哈哈你说什么呢,那老头不是跟小三生的孙子出国享福去了么,能落魄成这样?估计就是妄想症,据说骚扰顾宅好几天了。”
“管他是什么人,你们嘴巴都严一点,这位‘病人’如果安静就算了,如果再这样乱说话,就一直打镇定剂。”为首的、领导模样的医生说。
顾老爷子出现得快,消失得也快,以至于姥姥一手出神入化的苍蝇拍神功,没了用武之地,还有点郁闷。
紧接着,作为第一大股东的顾董事长主持了股东会,严格来讲,姜糯也不能称作“陪”他,因为顾江阔先生在合法得到顾家的股权之后,就立即转让了一部分给姜糯,如果不是怕失去对公司的控制权,他甚至想给更多,好歹被姜糯给劝住了。
开了股东会,就涉及到分红,不但小股东们高兴,作为大股东的顾董事长也开始琢磨钱怎么花——他至今还没想到第七件礼物买什么,足够昂贵、足够用心这两样都能满足,但至今也没想出什么新花样来。
缺的是创意。
顾董因为准备不出礼物,有点郁闷,不过好在,办完正事,两人还可以再在南洋逗留三天。
这三天没有工作,相当于纯度假。
依着顾大江先生的意思,自然是在舒适的空调房里,没羞没臊地度过假期,可姜总当然不会同意。
“我老了,禁不起折腾。”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这已经成了姜总的口头禅。
顾大江先生看着情.事过后,白.皙皮肤上泛着一点红晕的老婆,水灵得跟桃花树上刚摘下的嫩芽似的,真诚发问:“你跟‘老’字有什么关系?”
姜糯摊平四肢,“我岁数大了,外强中干,体力不行,没力气动。”
顾江阔:“也不用你动啊。”
“滚。”
顾江阔从善如流地闭了嘴,顺便把“你也不‘外墙’”的话一并咽回去。
这时候,姜糯的手机响起,是个陌生号码。
生意人总会接到各式各样合作方的电话,为了不错过商机,姜糯从来不设定防骚扰模式,遇到骚扰电话再手动拉黑。
“喂。”姜总接起,“哪位?”
顾醋缸对自家媳妇的陌生电话,一向敏感,意意思思地贴过去,听了个大概,然后这位醋缸本缸也没了兴致。
“骗子。”顾江阔兴致缺缺地说,“这么诈骗,他们都得饿死。”
姜糯被逗笑,对着电话说:“谢谢,不用了。”然后便挂断。
顾江阔就开始吐槽:“还大师?先学学普通话吧。谁家大师打电话推销自己啊?我跟你讲……”
话音未落,顾江阔的手机也响起,也是陌生号码。
顾江阔直接按了免提,电话里果然传来熟悉的口音,“顾先生,我是龙婆贡,你.爷爷顾仲鸿老先生从前在我这里求过指点……”
“啪。”
顾江阔按了挂断键,屏蔽拉黑一条龙。
“糯糯,咱那白米科技不是搞各种研发么?我们搞一个防诈骗系统得了,查出谁卖个人资料,就重罚谁!太猖狂了,现在诈骗分子张口能叫出别人的名字、身份证号,也就算了,还能打听出我爷爷找的大师是谁。还有隐私可言吗?”
“那位大师真叫龙婆贡?”姜糯对这件事也有所耳闻,“你说,这会不会是……真的啊?听他的口音,也有点像外国人讲华国话。”
“怎么可能。”顾江阔,“那位大师谱特别大,老头子当年求他,花了多少真金白银,说了多少好话,才勉强答应见一面,这才是高人做派。哪有大师主动打电话联系咱们的?”
“……说得也是。”
“没准是缅甸诈骗集团,啧,没骗到咱们,此时一位靓仔正在挨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