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季看了眼弟弟委屈的样子,猛地一下把手里的刀叉放下,厌恶地质问:“这就是你的教养吗?——来到谢家就要守谢家的规矩,别把你在阴山那套恶心作风带过来。”
叶笙倒也不忙着生气,他点头,淡淡道:“黄怡月,你的继子问你话呢。”上楼之前,叶笙说:“关于我教养这个问题,相信你最有回答权。”
黄怡月:“……”
谢季:“……”
谢文慈:“……”
谢季怒不可遏还想说话,被谢严瞪了一眼,只能憋屈地闭嘴。
谢严和善说:“小笙吃过饭了,那就赶紧洗澡去睡觉吧,好好休息。”
叶笙没理会他的假惺惺,明天过后,他不会和这里的任何一个人有交集。
三楼最里面的房间。
叶笙进去的时候先闻到了一股符纸烧过的痕迹,在门口看到了一些黑色的灰烬。
想起黄怡月第一天见他时身上那股佛像,叶笙瞬间了然。
某种意义上,他还是挺了解自己这位母亲的。他天生阴阳眼、跟邪祟打交道,黄怡月恨他又惧他,估计是怕他以后报复,专门还去求了趟佛预防小鬼。
连他进过的房间都要作法驱邪。
叶笙淡淡收回目光。
有什么必要呢。如果他真的想害她,黄怡月怎么可能还好生生当她的豪门太太。
——她真的该感谢十七年阴山给他的沉淀和修行。
叶笙走进外婆以前居住过的房间,心里浮动的戾气稍稍平静下来。
阁楼的一扇窗正对着谢家草坪上的喷泉,喷泉中间的雕像是个海豚,水珠如碎钻,月华如洗。
叶笙在黑暗中,声音平静:“我见到了黄怡月,跟你期望的一样,并没有多恨她。但前提的是,她不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惹我,我已经给过她机会了。”
他这次来是为了寻找关于盒子相关线索的。
叶笙打开灯,翻箱子的动作很轻,像是不愿惊扰什么。他从床头翻到柜角,却什么都没发现。
只是这里什么都没留下,想来也是,黄怡月为了打开那个盒子,估计也早把这里搜刮一遍了。
叶笙并不打算睡在外婆曾经睡过的床上。
他伏在桌上,一觉睡到了天明。
第二天早上八点,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黄怡月温柔笑着给他端着早餐送过来。叶笙并没有拒绝,吃过早餐后。
黄怡月便开车去了商场,带他选衣服。
谢文慈和谢季的衣服都是知名设计师的私人高级定制,但黄怡月明显不打算对叶笙那么上心,多此一举,仅仅是为了不让他穿那一身地摊货给她丢脸罢了。
叶笙的身材长相都是活生生的衣架子,奢侈品店的柜姐逮着就是一阵猛夸。
“不愧是您的儿子,气质和样貌就是好。”
另一位柜姐笑着道:“大少爷虽然长得好,但和您不是很像,是随了他父亲的长相吗。”
被夸得飘飘然的黄怡月笑容一下僵住,有点不自然地转移话题说:“那条领带也拿过来试试吧。”
最后黄怡月给叶笙搭配了一套银灰色西装,配上一条深蓝色领带,既保留了属于少年的清爽、干净、潇洒,又不重大场合该有的体面和认真。叶笙进商场出商场只花了二十分钟时间,他对选衣服没兴趣,只对于车上黄怡月会和他聊的话题感兴趣。
他关上手机,开开门见山:“盒子的事,外婆只说了钥匙在我这里吗?”
黄怡月不敢对他撒谎,犹豫着点头说:“对,她是这么说的。”
叶笙:“钥匙长什么样?”
黄怡月皱着眉仔细回忆:“你外婆没明说,但她说你一直戴在身上。”
叶笙:“……”
叶笙:“…………”
一直戴在身上。
他想起一样东西……他当时没放在心上随手送出去的东西。
他的鱼鳞项链!!!
这条鱼鳞项链甚至都不算是外婆给他的,只是他在集市上随便买下,拿回去被外婆串上线当成项链带着罢了。他自幼体弱多病,外婆几乎把他贴身的东西都拿去求过佛。
所以当时他在列车上也不算是骗宁微尘。
叶笙烦躁地咬了下唇。
……如果钥匙在那片鱼鳞项链里,他该怎么办?
宁微尘连联系方式都要重重加密,从接待所里非自然局对他的态度就能看出,这位贵公子的身份不简单,不是他能随意接触到的人物。
他祝自己大学生活愉快,另一层意思就是再也不见。
黄怡月第一次看叶笙露出烦躁不耐的表情,愣了愣,轻声开口:“笙笙,没事的,到时候妈妈陪你一起想办法打开它。”
这话她是真心实意的,她也想知道神神叨叨的老太婆到底给叶笙留了什么好东西。
叶笙闭了下眼,偏头看着窗外倒退的高楼大厦,眼眸沉沉。
*
一生未嫁的秦夫人在秦家一直都是最神秘和尊贵的存在。她其实并不是秦家人,只是当年胞姐一起被秦家收养认作干女儿。
秦流霜年轻时就是令无数人魂牵梦萦的绝代美人,万种风情被一秒24格定格成画。亲生姐姐嫁给了世界第一财阀宁家后,更是让她在家族中的地位也水涨船高。
她的婚姻、人生从此有了说“不”的权力。
“姑姑,要我去接他吗?”秦和玉站在一位穿着纯白长裙的美人旁边,小心翼翼地轻声问。
秦流霜抿唇笑着摇头:“不用,微尘选择住玫瑰帝国酒店,也不来秦家,应该就是不喜欢麻烦别人。”
秦和玉眉毛抽搐了下,没说话。
不喜欢麻烦吗?
为什么他在这行为背后看到的只有那位天之骄子毫不掩藏的冷漠和傲慢。
秦流霜一直都是位病骨支离的冷美人,常年神色都是厌倦怏怏。如今却是像少女一般眼神明亮,她说:“我只在微尘很小的时候见过他一次,就记得他长得玉雪可爱,很招人喜欢。你若是见了他,就会知道,微尘性格也很好。”
秦和玉对“性格很好”不做评价。
秦流霜想到什么,忽然叹息说:“微尘这十几年一直生活在国外,大学毕业才回国,不知道他在宴会上会不会不习惯。”
秦和玉却是微愣,问道:“他大学毕业了?”
宁微尘现在不是才十七岁吗?为什么会大学毕业。
秦流霜眼中流露出骄傲的笑来:“嗯。今年五月毕业的,世界顶级名校,大学专业学的好像是数学,还辅修了心理。”
秦和玉愣住,他已经从这位小姑姑口里听了无数关于这位京城太子爷的事了。
越听越觉得,这个万众瞩目的天才,好像神秘遥远到和他不在一个世界里。
无论是学历,身份,相貌,还是能力,样样都在极为年轻的年龄登峰造极。
秦流霜美眸顾盼生辉,年近四十也不掩姿容出色,轻声说道:“微尘说他这几天身体不好,可能过来给我送上贺礼就走,不会停留太多时间。所以你们也别把这事拿出去宣扬。”
秦和玉点头:“我知道。”
他们一直都没宣扬。
这事但凡透露出一点风声,整个淮城估计都要沸腾了。
秦流霜颔首,目光望向窗外那间早就废弃的房屋,忽然又一愣,她低声说:“还有,你爷爷娶幼妻冲喜的事也千万给我瞒着,知道吗。”
她不想他的外甥刚来淮城,就听到秦家这种龃龉阴暗的事。
秦和玉点头道:“我知道。父亲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当初为了迎接宁微尘,几乎所有秦家人都聚在一块商讨了半天。对于娶男妻冲喜的事,就连他顽固不化的爷爷都默认要先瞒下来,等宁微尘走了再搬到明面上。
这事并不光彩。家丑没必要外扬,尤其还是让这位宁家继承人知道。
至于对谢家那位要被送过来冲喜的少爷,秦和玉没有一点同情。
秦家让出的利益,足够那位老谋深算的谢家家主笑半辈子了。
卖子求荣的事罢了,没有谁无辜。
秦流霜点头,蹙起好看的柳眉。
“你爷爷说他被小鬼缠上了。每天晚上做梦都是一群黑漆漆的影子小人从天花板掉下来把他撕碎淹没,专门花重金去请了道士,道士给出的解决方法是娶个阴年阴月阴日出生的男孩来转移灾祸,而且指明了要是谢家。你说这事可信吗?我觉得这事处处透着古怪。你爷爷会不会是老年痴呆症犯了得了癔症,才糊里糊涂说这些东西。”
秦和玉:“爷爷要信就让他信吧,他已经闹腾了好半年了。严重的时候,还绝食威胁家里人。如果娶过来能让他安心,也是件好事。”
秦流霜担忧说:“谢家那个孩子是自愿的吗?”
秦和玉不忍心打破这位从小活在温室的姑姑心中的纯净,只轻声道:“自愿的,秦家能给他一辈子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怎么会不自愿呢。而且这桩婚事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不会强迫他什么。”
秦流霜这才转露笑颜。
*
夜晚。
叶笙心里想着鱼鳞项链的事,神色冷淡,全程支着下巴看着窗外。
坐上黑色加长的轿车,跟着谢家一群人来到了秦家主宅。
秦家主宅落座在淮城郊区,占地宽广,历经五次扩建,在丛丛山林中宛如蛰伏的庞然大物。建筑繁多,如今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