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卿看着这风雪,越来越密,越来越满,这雪,比往年的雪来的更早,更猛,更烈,就像南疆末年那时候,天象频频异变,天象异动象征着国家大起大落,这漫天大雪,不是个好兆头,燕卿心里,隐隐的有些不好的预感,感觉,这次……中原来势汹汹,绝对不是和亲、议事这般简单。
换言之,如今天下,南疆被中原和北疆瓜分,暂且不论南疆如何,单单论中原和北疆,北疆如今的情况和南疆末年没有任何区别,外强中干,国力渐渐衰退,而中原,这几年,却兵强马壮,疆土辽阔。
试问,如此强大的中原帝国,为何矮着姿态,一副求好的面容,要来北疆,来议论两国和平的大事的吗?中原需要这么做来换取和平吗?
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也不知道北疆皇上到底是昏庸到哪个程度,这种小儿科的问题都看不明白。
“歌书,有听说,最近北疆和中原有和亲之事、或者中原有意向向北疆求和之事吗?”
歌书不爱问因为所以然,能从小主脸上看出她从来没有的担忧,同她抬头看着满天越来越满的大雪,算着时辰,和每年的习惯,这雪在大些,楼家的五姑娘,该要来着急女君的身体了,毕竟在他人眼里,他们家女君过得很是憋屈,住的是比一个荒园更要荒的园子,这里别说人,就是鬼都不想来,四处杂草重生,门窗破旧,一到刮风下雨的天气,外头下大雨,屋内下小雨,到了严寒暴雪的天气,那寒风更是呼呼的直往屋里钻。
知道南境府就是个鬼地方,心善的楼家五姑娘,经常会给他们送来暖被和吃用,在这个北疆皇城,别人都是绕着南境府走的,只有楼家五姑娘往这里钻的。
城里也不知道有多少看楼家笑话的,原先楼家军看守南境府、看守南疆最重要的囚犯,这事对于北疆的楼家来说,是光宗耀祖、可以拿在桌面上炫耀的事情,皇上对他们有天大的信任,才将这样的事情交托给他们家。
就是楼家的五姑娘和燕卿走的太近,多疑的君王心中有了芥蒂,楼家官运止步,君王渐渐地将楼家遗忘在脑后了。
“女君,心中已经有了自己的对策,何必来问歌书呢?”
燕卿看着面前这位心思玲珑剔透的人儿,他这般不闻不问却了然于胸的心思,也是当初姐姐爱他宠他的一份原因,可惜这么好的人……最后却残了脚骨,如今,远门不能出,只能困在这小小的一方天地里,也是怪可惜的。
燕卿扶着歌书进屋,苏嬷嬷从厨房内端来烧好滚烫的生姜水,将一半滚水和一半的凉水倒入洗脚盆,燕卿扶歌书半坐在床榻上,苏嬷嬷兑好温水后,燕卿端来洗脚盆,跪在地上,歌书一看燕卿要亲自给她洗脚,急了,就要站起身来,燕卿强压着他坐下:“这里就我们四个,没啥主子奴才之分,都是北疆阶下囚,穷讲究那些规矩干嘛”燕卿不由分说的将他的脚小心翼翼的放在水里,看他有些烫的皱眉头,却还不肯吱一声:“你就不能改改你的性子吗,痛了就说,心里发酸就哭。”
“我怕……小主不要我了。”这句话,歌书说的心里酸酸的,嘴里酸酸的,眼里更是酸酸的。
燕卿急忙道,就怕不马上解释,歌书又要胡思乱想了“怎么会不要你,你,我,苏嬷嬷,春竹,我们一家人,整整齐齐的,不分开。”燕卿掰着手指头,数着这为数不多在身边的人,叹了声气:”就是如今还没有琴郎的消息。”燕辛座下三大男宠,歌书被卖了,朝慕叛变了,琴郎生死未卜,歌书重新回到燕卿身边,可燕卿怎么找,也找不到琴郎的踪迹,歌书安慰她道:“琴郎会文会舞,弹琴作画、骑术了得,奴才相信,他如果没死,一定在南疆某个地方猫着呢,等哪一天,小主回了南疆,我们在慢慢寻他。”
燕卿有些出神的想着从前,那时候初到姐姐身边,不过一个4岁大的孩童,都是歌书、琴郎带着她玩的,教她骑马射箭、教她读书写字、教她弹琴作画的,南疆有很广阔的草原,宫里没那么多的禁止规矩,平日要是无事做了,歌书就会挑下午阳光明媚的时候,骑着马儿带燕卿上宫外的草原玩,琴郎经常会跟来,歌书的骑术,就是比琴郎稍逊色一些,有时候琴郎看见歌书笨拙的教燕卿骑马,就会忍不住的笑他:“你这骑术,还教小主,换我来吧。”其实不是琴郎嫌弃歌书骑术不好,只是大家都是发自内心的想对燕卿好,歌书听得懂琴郎话里的意思,就从马上下来,换了琴郎来教燕卿骑术。
大家都对燕卿照顾的很,事事迁就燕卿,宫里就这么一个小公主,谁不是拿着心来对她好的,一开始燕卿害怕马儿,琴郎和歌书就一个人牵着马儿走,一人抬着胳膊扶好燕卿,一走就好1个时辰多,草原都绕了一小半了,可小主喜欢啊,在马上张这小手,咯咯地笑着,他两一回头看见小主那吃了糖一样甜的笑容,心里就跟抹了蜜一样的开心,在走上一个时辰也不会感觉累,后来燕卿不怕马儿了,他们就轮流和燕卿骑一匹马,骑马带燕卿玩,再到后来,燕卿慢慢长到十岁模样,可以独自骑着马儿,只是还不敢策马驰骋,他两一左一右跟着慢慢悠悠的晃着走。
忆往事,总叫人红了眼眶……
燕卿吸了吸鼻子,看着歌书那双脚,泡的微微泛红,从苏嬷嬷手中接来柔软的毛巾,包裹着他的脚掌,苏嬷嬷又递来擦脚的伤药,燕卿将手来回搓着,直搓到发热,才取来药给他细细的涂抹在脚上,从南疆灭亡,燕卿囚禁于此,歌书辗转反侧的来到她身边,不嫌她如今不如从前,细心地在她身边照顾她,他对她好一分,燕卿就对他好万分,这些亲力亲为的事情,本可以交给其他人来做,可这里哪里还有其他人或者下人区分,大家都一样,没啥尊卑之分。
燕卿扯来被子,给他盖好了,不忘又摸了摸被子的厚度,叮嘱苏嬷嬷道:“苏嬷嬷,明天你将我那床被子取来,给他盖,他的身子不能再受寒了。”
“小主……”歌书的语气里有拒绝的:“小主,我就是个贱骨头,不打紧的。”
燕卿有些心疼的将他的手紧紧地握在手中:“别这么轻贱了自己,姐姐不懂,放弃了你这么好的人,疼了那么一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歌书知道燕卿嘴巴里那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指的是谁,歌书反握着燕卿的手掌,朝她微笑的摇摇头,意思是我没事,不打紧。
离开歌书的房间,燕卿看着满园的枯草死树,苏嬷嬷年迈,弯着背脊,行动不便,做些简单的活还可以,打扫院子这种重活,是燕卿下了死命令不许她做的,歌书腿脚不便,有心却无力,至于唯一年轻有体力的春竹,似乎她这颗心……
燕卿路过春竹的房间,她的房门没有关紧,燕卿本来想敲敲门,找她说几句话的,透过门缝,看见春竹一遍遍的在对镜梳妆,似乎在试哪个妆容更显得自己好看些,她那口衣柜开着,燕卿根本不相信,一个普通的婢女,首饰盒内有那么多价值连城的金银玉器。
她对春竹怀疑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春竹似乎是遇到了贵人,这两年,对伺候这一事,根本不上心,越发的散漫,叫了也装作听不见,若对方是个可靠的人,燕卿当然愿意接受,只是春竹迟迟不带那人见她,那这人……就有些可疑了。
不知道为什么,燕卿想到那位经常在青楼陪伴燕卿夜里入睡的公子,似乎一个多月才会出现一次,有一段时间,燕卿经常装睡,猜测他是南疆的某位故人,可随着他这样有规律的频率,燕卿渐渐地猜出他应该是中原人士,中原到北疆,快马加鞭的话一个月绰绰有余,如果他在是个手脚利索、武功高强的人,那一个月都不消的。
他经常往返北疆与中原,如果只是为了简简单单的儿女私情,那就是怪事一桩了,何况燕卿被囚禁在北疆这十年之久,连个雄性动物都没看见,歌书还是近几年,跌沛流离好不容易回到燕卿身边的人。
那只能说,那个经常半夜来陪伴燕卿的人,那个说,要不是燕卿有个爱喝花酒的习惯,他根本就寻不到机会来见燕卿。
这一切,正好的证明,他的身份,在中原皇朝是显赫的,显赫的随便哪个有点眼力劲的北疆人,都能认出他,排除那些无名小卒不说,除了朝廷重臣,就是君王将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