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到燕卿房中的时候,她刚刚起,穿着杏白色的衣裳,衣裳上绣着几只飞舞的蝴蝶,这蝴蝶的绣线取了那素淡相衬的颜色,给这件安静素色颜色的衣裳添了几分活泼的味道,未施脂粉,头发只是用一根同色的发带束着:“女君起来了,先吃些软糯的东西,主子在为女君煮排骨粥呢,还要在等一会。”
燕卿闻着那茉莉花茶的香味,十来年了吧,没在喝过这茶了,从前就在姐姐宫里喝过一次,南疆不产茉莉花,这茉莉花茶还是姐姐带着朝慕到中原玩耍时候,在苏杭一带买来的,只是喝过一次,燕卿就忘不了那味道,茉莉花茶有着它天然的香甜味道,朝慕会往她的茶碗内放一点点的蜂蜜,那甜味刚刚好。
尝了一口,是放了蜂蜜,都十年了,他还记得:“他原来都记得。”
自己恨了他十来年……恨他剥夺了歌书的地位,恨他骗了姐姐的感情反过来冷不丁的捅了一刀,恨他出卖了南疆让她家破人亡,恨了十年,却……感觉是白恨了一场。
他夺了歌书地位不错,可燕卿反过来想,歌书人软性子软,就算坐在公子的位置上,可以坐一年,两年,三年,就算不出个朝慕还会出个其他人,比如琴郎,歌书不是好争的性子,动不动就会让,动不动就说哭着说算了,就算不是朝慕,也会有另一个朝慕来剥夺歌书的位置。
姐姐……姐姐是燕卿心底永远的痛,可好像知道姐姐还活在这世上,好像就没那么恨了。
出卖南疆……后来想想,顾欢就只知道那一条出宫的密道,能出卖全部密道、防御法阵的,只有南疆布置这些的人,那人是燕之州,燕之州随后也消失了好像也间接的证实了这一点,至于是不是他,要等到到了中原京中再说。
现在想来,岂不是白恨了一场。
“女君,做奴婢的,不好议论主子之间的事情,不过辛梅还是有话要说,这世上,记得女君,惦着女君,想要给女君好日子过得,是主子,日日夜夜、年年岁岁发了疯的往上爬,不是因为主子太看重权力地位、也不是因为喜欢江山权位,他只是知道,要真喜欢一个女孩子,那就是给她最好的,现世安稳也好,富贵荣华也好,更重要的是,能给她撑起一片天,让她,从此风雨不侵,快乐无忧。”
“女君不要笑话主子这些年一人独眠,普通男子或多或少羡慕皇帝的三宫六院,又何况有了三宫六院的君王,今日见一个爱一个,明日爱一个想一个,自古无情帝王家,可是主子这些年,的确是独眠,政务繁忙是一个原因,可怎么会政务繁忙,明明疆土辽阔还在苦心经营,明明军事力量强悍还要更上一层楼,他在等你啊,等你到了中原,给你一个家,不让你在受一次国破家亡的为难,”
“看不破想不破的只有女君,主子三宫六院那些个夫人们,都清楚,主子心底里藏着人,连着皇后,也知道,皇后明面上一副无所谓、大度的样子,私底下,日日以泪洗面。”
“辛梅,今日话多了。”门口,站着顾欢,他们说话的这些时候,他做好了排骨粥,端来给燕卿吃,看她杯中的茶壶内的茶水都喝干净了:“辛梅,再去泡一壶茶水来。”
被人戳了心事,顾欢脸上有些尴尬,勉强维持着正常的脸色,从砂锅内盛来一碗排骨粥,放在燕卿面前:“趁热吃,吃完了吃药,吃了药再睡一会,辛河已经去附近的军营打点了,等歌书一到,我们就出发去月秀山,他们会尽快安排船只护送我们到京中。”顾欢盯着燕卿吃的开心,她喜欢吃自己做的饭菜,说明十年过去了,自己这手艺只能是更好,不是更差了:“你安静的在船上睡几日,这几日江上风好天气好,我们会快一日到两日的路程到月秀山。”
燕卿不知道为什么,就这几日的光景,非常舒服的接受这他人安排好的一切,这几日是这几年来过得最舒坦的日子,睁开眼睛有点心吃,饿了就喊阿顾我饿了,就像现在,一碗粥吃干净了,抬着碗,喊一句“阿顾,我饿了,再给我添碗粥。”顾欢就会赶紧给她添粥添饭。
顾欢知道,阿顾的含义,他们南疆的人,和亲昵的人,都喜欢用阿字相称,比如燕卿,家中人唤阿卿或者幺妹,比如朝慕,燕辛就唤他阿慕,比如歌书,燕辛还她阿书。
顾欢眼里有泪,从一开始的相遇,正锋相对,话里藏针,一点好话也不能安安静静坐下来谈,到今日,她会举着碗,亲昵带着点撒娇的语气道:“阿顾,我饿了。”顾欢是喜极而泣的,人心都是软的,说开了话,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顾欢在给燕卿添一碗粥,这时候楼静女进来了,楼静女连着几日都没见到顾欢了,想念的紧,她在客栈内瞎晃了好久,晃到燕卿房门口听见顾欢的声音,才寻来的,她当然不会说是寻顾欢来的,手里刚好有一条做好的帕子,她在门口听了许久,才假装是从远处走来,还未走到门口声音就来了:“阿卿,我新做了一条帕子,给你做的。”
燕卿其实也是大大咧咧的性格,不爱带帕子一类的,这些年的帕子都是楼静女给她做的,与其说是楼静女做的,还不如说是侍女芭蕉做的,就楼静女那刺绣,就算是一条龙她也能绣成一条蜈蚣,说是蜈蚣都是抬举了,她连蜈蚣都绣不像,前几日燕卿喝酒喝伤了,这几日一碰酒就会吐,吐的来不及了,只能用帕子捂住嘴,这一来二去,唯一的那几条存货,都吐脏了,洗干净了还有一股难闻的酒味和酸臭味,燕卿只能可惜的丢在一旁。
这不就给楼静女逮到机会了吗,这帕子是芭蕉近日给楼静女绣的,楼静女近日被顾欢点了名,芭蕉的绣花样子也是偏喜庆、吉祥一类的,多绣些鸳鸯,预祝小姐与帝君如那交头缠颈的鸳鸯,百年好合。
燕卿看着那帕子是哭笑不得,这一看就是芭蕉给楼静女新做的:“我拿着帕子不合适吧。”
“没啥不合适的。”楼静女摇摇手,自己寻了个凳子,靠近顾欢些坐了下来:“这不是叫阿卿一起沾沾喜气嘛,说不定,在北疆寻不到的如意郎君,在中原就寻到了呢。”楼静女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什么似的,又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你瞧我这个人,瞎说什么呢,阿卿可不缺郎君,卿本之地,还有歌书公子盼着你回去呢。”
楼静女这话,有意无意的戳着燕卿的身份,她从前也不这么讲话的,夹枪带棍的,恐怕是近日连续见了顾欢对燕卿的好,才说这些有的没有的糊涂话,燕卿也没往心里去,只道:“歌书公子是好,为人淳朴,心思玲珑剔透,做事也本分。”
正好辛河也从附近军营回来了,关于回京一路的船只运输、沿路布防都准备的差不多了,辛河候在门外有话要回禀,等着顾欢有空召见他,顾欢见她们姐妹有话要说,燕卿这里也有人陪,就带着辛河去了自己的卧房处理公务。
楼静女见顾欢这么快就走了,坐着也没趣,刚开始也在努力的找话题与燕卿聊,聊了几日不知为何越发没劲了,心里眼里没了那个人,就四处搜寻着他的存在,越说越心不在焉,燕卿在那一堆堆的话,楼静女就是出神的没在与她说话。
“阿五,阿五,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以往,燕卿那么握着楼静女的手,关心着她出神的模样,楼静女定会回过神来,反握着燕卿的手笑着道一句我没事,可今日,楼静女突然地抽开了自己的手,这一抽开,燕卿也觉得有些不同往常了,楼静女也有些突兀自己这般做法,尴尬的笑了笑,就起身朝着门外走:“阿卿,我有点累了,回屋休息了。”
楼静女这样的笑容,燕卿自小见过哥哥的后宫、姐姐的后宫,很多人,都是这种笑容,皮笑肉不笑,看似与你亲昵,但你无任何利用价值时,就会随手像丢抹布似的抛弃……可为什么楼静女会有这种笑容,燕卿对她而言,不是一直很重要的闺蜜吗?而且燕卿没有进顾欢的后宫,以后也不会有机会和楼静女争抢什么,她怎么会对自己流露出这种笑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