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像是故意的一样,千祈节刚过,天色立即换了,一副晚娘脸似的阴沉沉着。昨夜出游的人因着疲累依旧沉在梦中,偶尔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看窗外,只见天色暗暗的甚不明朗,以为还未到天亮,闭眼又睡去。但其实鸡鸣声早就响过了,那负责清扫街道的人醒得早,也以为天未亮,出门一看,才知道早已经是早晨了。但街道上一个人影也没有,到处都还是静悄悄的。花灯还挂在街道两旁,但里边的蜡烛早就燃尽。没了烛光的花灯,就算色彩缤纷但看着只觉得苍白单薄,就像是脸上涂了厚厚一层脂粉仍显得毫无血色的少女一样。风冷冷的吹过来,那花灯便凄零的随着风摆动着,有的落在地上,有的被风吹到空中,不知道要被吹到哪里去,一副衰景随天涯的样子。急景流年中的热闹如水流逝一样,转瞬之后什么痕迹都再寻不到。再过片刻,清扫街道的人便要将这些花灯取下来,然后清扫掉。——这样的场景每年都是一样的,千祈节一过,第二天清早一路过去都是扔在地上的花灯,然后清扫街道的人便要将这些花灯扫走了。很多东西,一旦物尽其用之后,大多都是遭到遗弃的下场,而花灯就是如此。清扫后,街道上一如往常,人们又开始新的一天的生活,谁也没有时间去怀念昨夜种种,毕竟对已经逝去的事情怀念或是伤感都是无济于事的,谁都知道要活在当下。当然,除了酒鬼,除了诗人,除了少女,还是会念着那热闹久久不肯释怀。
北城这边,一个穿着灰衣的负责打扫的人摆好了梯子,却没再动,站在一盏花灯下看着远处一排挂着的花灯微微的发怔起来,而身边另一架梯子上,穿着蓝衣的同伴一边取着花灯一边叫着自己。
“喂喂喂,你什么时候才回魂?再不开始,等到今日值勤的人来了,见我们这边花灯没取完,怕是要扣我们的工钱了,你看看,城南那边的花灯都取了一半了……”
然而,那蓝衣人的话说完没多久,天空中,一滴两滴的,竟然下起了雨来。初时还是小雨,两人想着秋雨不过不过是拖拉点,但总不像夏天时候噼里啪啦的就下豆大的雨一样,所以两个人不过是稍稍加快了点动作,毕竟昨夜乐过头,今早早起酒还没醒,人的身子也还不怎么听使唤。然而老天似乎一点情面也不给,才一会儿工夫,雨已经哗啦哗啦的下大了,站在梯子上的两个人身上的衣裳不一会儿就湿透了。
蓝衣人被雨淋得没一点好气,加上风乱吹,雨点乱飘,飘进人的眼睛里,叫人眼睛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更不好做事更加让人烦躁,于是开口便骂道,“啊呀,这该死的天气,下什么雨啊!而且还下得这样大?!”
“这可是今年秋天的第一场雨,下了才好。”不过同样被淋湿的灰衣人却是淡淡的接了话,一点也不为被淋湿而有所不悦。
“嚯,淋湿了好?!那你来做,我回家去……这该死的天气!我家里的衣服挂在院子里不知道收了没有,那懒婆娘一定还蜷在被窝里!”
“……”
雨声渐渐将两个人的声音掩盖下去,远处的城外,那些早起开始劳苦的庄稼汉不由抬头看着天叹了叹气,却听到一旁的道路上有阵阵马蹄的声音传来,往城门口传去了。
“嗨哟嗨哟……你们学乌龟呢,动作怎么那么慢,还没取完这些花灯呀。你看看我们那边……早就做完了。”街道上,一个红衣的人从雨中走过,抬头看着这梯子上忙着取花灯的两个人一副优哉游哉的样子道。
听得这话,蓝衣人转脸过来瞪着眼睛道,“嚯,你动作快,那你干嘛不来帮帮我们?!没伞,淋死你。”
“我笨?我刚忙完我那里的累个半死,帮个屁,你们自己忙着吧……”
“不帮你废话个鬼,真想把这花灯都扔你脸上,还不快滚回你家去!”
然而,听得那蓝衣人的恶声恶气,红衣人也不恼,笑嘻嘻的站在雨中继续道,“嗨,你们还不知道吧?”
“知道什么?莫非你欠我的酒钱又打算往后推了?还是卿香楼又来了个美丽的姑娘……恩?嘿嘿……”
“嘿你个屁,一大清早的你就这样有精神,你那家里那婆娘没伺候好你?”
红衣人的话音刚落,梯子上站着的那蓝衣人已经气得就想要直接跳下来扯住那雨中一身轻松耍嘴皮子的红衣人。然而蓝衣人只是转了身跳却是没敢直接跳的,不过转身的时候动静太大这梯子便晃动起来,吓得那站在另一只梯子上的灰衣人赶紧伸手扶住他。
灰衣人扶稳了自己的同伴,终于不沉默了,对着地上站着的那红衣人道,“你也别逗他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他是个急性子,万一真掉下去,受了什么伤,我们可都负担不起啊。你有什么话就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