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宝玉自从黛玉那里得了书,几日里终日手不释卷,因有着林如海的批注,到也能融会贯通,遇到不明之处,便去请教贾政,没料到贾政讲解的弯弯绕绕,不但讲不明,还把人弄得糊涂了。没几日,贾政也有自知之明,便让宝玉投帖子去北静王府,言说北静王那里高人颇聚,可常去谈会谈会,则学问可以日进矣。
宝玉便投了帖子,当天便接到了北静王的回帖。第二日宝玉穿了出门的大衣裳,按照帖子上写明的时辰,往北静王府去了。到了北静王府,刚一下马,就见门房上的人迎了过来,是个未曾见过的,那门房上来打了个千儿,问道:“可是荣国府的宝二爷?”“正是。”宝玉忙应道。
“王爷正等着宝二爷呢,宝二爷里面请。”门房殷勤着迎了宝玉从侧门进了。待进了门,一个小厮上来行了礼,说:“宝二爷,王爷在书房呢,请随我来。”宝玉朝小厮拱了拱手,随着那小厮一路往书房行去。宝玉四下里看了看,只见入眼绿树森森,奇花异草点缀其下,几处山石错落有致,颇有些清趣。
行至一处院子,见一男子迎面而立,年未弱冠,身长玉立,面如美玉,目似明星。身着一袭水色云纹团花湖绸直裰,足蹬粉底皂靴,手握一把象牙透雕花卉龙纹刺绣折扇,颇有文人雅士之风范。宝玉知此人正是北静王水溶,忙口称王爷与之见礼。
水溶上前携了宝玉的手,笑道:“宝玉今儿怎么有空过来了?”宝玉见水溶拉他,心里一紧,你一个大男人,没事拉我的手干嘛。赶紧翻了翻记忆,见其手到是没少拉,但也没什么其他出格的言行举止,估计这是他个人的习惯,于是也放下心来,笑着说:“今日过来,是有些学问上的事,想请府里的高人为我解惑。”
水溶一听,笑说:“好说,好说。”又打趣宝玉:“常日里你总是把读书上进的人,起个名字叫作‘禄蠹’,又说‘只除明明德外无书,都是前人自己不能解圣人之书,便另出己意,混编纂出来的’,如今怎地可是改了性儿了?”
宝玉脸一红,说:“再不说了,那原是小时不知天高地厚,信口胡说,如今再不敢说了。只是一年长似一年,也曾陪父亲大人接待应酬,见过那些大人先生尽都是显亲扬名的人,便是著书立说,无非言忠言孝,自有一番立德立言的事业,方不枉生在圣明之时,也不致负了父亲师长养育教诲之恩,所以把少时那一派迂想痴情渐渐的淘汰了些。如今尚欲访师觅友,教导愚蒙。”
水溶听着连连点头,吩咐小厮:“去请了钱先生、钟先生、周先生、孙先生等人过来。”小厮应了,连忙去请了来。二人进了书房,各自落座,又有小厮端茶进来与二人。
不大一会儿功夫,只见四位文士鱼贯而入,水溶和宝玉忙起身,那四人与水溶见了礼,因是与宝玉见过,四下里几人又见了礼,落了座。待丫鬟上了茶,水溶方说:“几位先生,如今宝二爷有些学问上的事情想请教各位,还请各位不吝赐教,指点一二。”说罢,又朝着四位文士拱了拱手。
四位文士忙起身还礼,口里连说不敢当,心下却有些奇怪,这荣国府宝二爷一向是视功名为粪土,视读书上进的人为禄蠹,平日里只是吟诗作赋,风花雪月,今儿是日头打西边出来了?
宝玉也起身,朝着几位文士唱了一辑,把这些天研习学问时的不解之处一一道来。几位文士见其言之有物,所提之问又直指关键之处,问题之深之准,也让几位文士大感兴趣。而宝玉因读了林如海的批注,对学问一事也有了些自己的见解,也每每让几位文士称叹。
一来二往,由此宝玉就成了北静王府的常客。
一日里,宝玉言说起家里要为他延请名师,却寻访不得之事,钱先生推荐了一人,乃二甲进士,却因着忠义老千岁之事,受到了牵连。此人心性高洁,事后再也不曾入仕,现如今在保定府一家书院任先生一职,家中仅一老母亲,妻子具已离世。
其他几位先生也对此人连连称赞,水溶便想着修书一封,派仆从前往替宝玉延请先生。宝玉忙说:“王爷厚爱,原不可辞,只是小可想着禀明了父亲,亲去拜访先生,以示心意。”水溶方罢了。
宝玉返回家中,与老太太和姊妹们玩笑了一会儿,又将此事细细地与老太太说了,贾母听了,沉吟了一会儿,说:“宝玉,这个事情还是要与你父亲好好地商量,最好是先派人去访查访查,看看这先生的性子品格如何。”
宝钗在一旁也说:“宝兄弟,这请先生一事,最看重的是先生的品行,次看中先生的才学,再次还要看先生的交际,是应该细细地访查才好。”说罢,又看了看贾母。贾母看了宝钗一眼,笑道:“宝丫头说的极是,难得你小小年纪就有如此的见识。”
宝钗笑了笑,说:“这都是小时候听父亲说的,见识浅薄,让老太太见笑了。”贾母摆摆手,说:“你自是个好的。”又转头向着宝玉,说:“你去前头看看你父亲回来没有,把事情和他说说,就说是我说的,让他好好地访查。”
宝玉唱了个诺,去了前院贾政处。偏生这日贾政回家早些,正在书房与相公清客们闲谈,见宝玉进来请安,因着贾政近日里见着宝玉向学,心下也颇为欣慰,以此也未像以往一样冷言冷语的,而是笑着受了宝玉的礼,问:“何事?”
宝玉将贾母的话,并将宝钗的话假托是贾母说的,一一禀了贾政。众清客皆说老太太是极有见识的。贾政便命人去将林之孝叫了来。
不一会儿功夫,林之孝到了,在屋外禀了一声。贾政走到屋外,将访查一事交代了林之孝,又细细嘱咐着要派几个机灵懂事的小厮去,切不可妄自尊大。林之孝应了,便去安排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