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黛玉听了“你放心”这三个字,也是怔了半天,方说道:“我知道了。”
宝玉暗自叹了一口气,心道:你的心意我知道,却奈何表兄妹结婚的话,风险着实大啊。但见老太太平日的话里话外的,没少透露宝黛二人结亲的意思,看样子林妹妹也是非常认可的,这可怎么劝解呢?贾宝玉心里烦闷了一晚,也没得出个头绪来。
至这十一日清晨,宝玉起身,见袭人早已把各色衣服行囊包好,收拾的停停妥妥,坐在床沿上发闷。见宝玉醒来,先是从暖瓶里到了一杯温水给宝玉喝了,才唤了小丫鬟进了水,伺候着宝玉梳洗了。宝玉见他闷闷的,因笑问道:“袭人姐姐,你怎么又不自在了?”
袭人笑道:“我想着二爷这一去十来天,路上也没个近身服侍的,怕二爷路上受了委屈。”
“这不是有小子们跟着么,有什么不放心的。”宝玉说。
袭人又道“那一起懒贼,你不说,他们乐得不动。衣服铺盖我也包好了,交出给小子们去了,一路上好歹想着让他们服侍你添换着。只是小子们粗手笨脚的,比不得家里有人照顾。”
宝玉道:“你放心,出门外头我自己都会调停的。我走了,你们闲了就去潇湘馆看看妹妹,到她那里散一散。老太太和太太那里也勤去着些,我不在家,你们替我孝敬着些。”说着,宝玉俱已穿戴齐备,便要去见贾母、贾政及王夫人等。
宝玉去贾母的院子辞别,贾母这边刚摆上饭,老太太一听宝玉过来了,也顾不得用饭,让鸳鸯扶了站在门口等着,宝玉进院,看到贾母在门口迎着,忙快走了两步,扶住贾母的胳膊,半埋怨半关心地说:“老太太怎么在风口里站着呢?虽说天气见热了,可大早清儿的风也是凉的。”说罢扶着贾母进了屋子。
贾母坐下后,拉着宝玉的问:“你可曾用了早饭?”宝玉说:“不曾用呢,想过来老太太这边陪着老太太一起用。”贾母呵呵笑着说:“好,好。鸳鸯,你再看着宝玉爱吃的,添上点子。”鸳鸯笑着应“是”,转身出去自是安排。
贾母这边又叮嘱宝玉路上小心,说着说着又落下几滴老泪。正说着,只听得外面有人笑声,说:“宝玉过来了?我来迟了!”只见一群媳妇丫鬟围拥着王熙凤进来。王熙凤见贾母落泪,忙劝解说:“老太太放心吧,我听我们二爷说,除了咱们自己家的十几个家丁下人跟着,琏儿爷又去镖局子里请了五六个镖师护着呢。何况这一路上两三百里路都是官道,如今盛世太平,又没听说有什么山匪盗贼的,老太太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贾母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宝玉陪着贾母坐了一会子,王熙凤又说了几个笑话给老太太,见老太太缓和了,宝玉才又去见王夫人。
到了王夫人处。王夫人见了儿子,是既欢喜又有些舍不得。欢喜的是儿子能够得了个好师傅,日后出息了,也是她的依仗。舍不得的是宝玉自幼千娇万宠着长大,从没出过远门,吃不得苦,万般的不放心。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子话,无非是穿衣吃饭之事。直到宝玉说:“娘,儿子还得去父亲那呢。您再不让儿子走,可就误了出门的时辰了。”王夫人这才放了宝玉出门。
宝玉出了王夫人的院子,又过来书房中见贾政。贾政早已在书房中等着,众清客相公们围坐着喝茶奉承。贾政一边和清客相公们闲聊,一边在心里算计着宝玉此刻是在贾母处还是在王夫人处,一会儿觉得时辰过得慢,一会儿又在心里怨着贾母王夫人说话的时间太长,好几次众清客说的话,他都没听进去,接不上茬,若得众清客心里暗自发笑。
忽听得外面小子来报,说宝二爷来了,贾政急忙要离座去迎,刚要起身,才觉得不妥,抬起的手顺势就端起了一旁小几上的茶杯,装作要喝茶的样子,稳了稳心神,才慢条斯理地说道:“让这个孽障进来。”
宝玉进来,见众公都在,先是给贾政请了安,又向着众公施了一礼,笑道:“众位先生大安了。”贾政故作生气,呵斥道:“怎么这么晚才出来,别误了出门的时辰!”宝玉也不害怕,笑嘻嘻地说:“今儿个起的挺早的,只是在老太太和太太处耽误了一会儿。”
贾政点了点头,又说:“此次出门,一路上务必小心行事,有什么事直管听你琏二哥哥的,他外面的事比你懂得多。见了先生要谦虚谨慎,莫要唐突了先生。”宝玉弯腰应是。贾政又说:“给先生的礼连着北静王府送来的程仪,我具已交付给了琏儿,你直管问他要去就是了。”贾政絮絮叨叨又训了一盏茶的功夫,宝玉也不分辨,只是笑嘻嘻地应着。
众清客相公笑道:“老世翁何必又如此,今日世兄一去请得先生来,不过二年就可显身成名的了。”正说着,一个小厮进来了,报与贾政说:“二老爷,琏二爷说时辰差不多了,外面都备着启程呢。”贾政听了,方止住了训话,又让跟着的人进来。
只听外面答应了两声,进来三四个大汉,打千儿请安。贾政看时,认得是宝玉的奶母之子,名唤李贵,因向他道:“你们一路上要好生跟着宝玉,提点着他早去早回,别让他学了些精致的淘气回来。若让我知道了,先揭了你的皮,再和那不长进的算帐!”吓的李贵忙双膝跪下,碰头有声,连连答应“是”。
一行人出了门,只见门口十来辆大车,领头的是两辆朱轮华盖车,车上铺着厚厚地大褥子,靠着一边有一个小几,几上放着八宝攒盒,各式零嘴儿点心装在里面,供应路上填嘴儿。茶壶、茶水、枕的、盖的等物什也是备的整整齐齐,无一遗漏。
后面有四辆是家丁下人以及镖师们临时休息的大车,其他俱是装的满满当当的箱笼行李,用绳子紧紧勒住。一路随行的人除了府里的家丁下人,又有五六个镖师护着。贾政一看,方才放下心来。宝玉、贾琏二人辞了贾政一众人等,也没上车,翻身上马,一人一马出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