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回 碾入尘垢,万死何惮【二】大更哟,夏天快乐~(1 / 1)

天庭。 伴随三声钟鸣,鸾凤飞驰,早朝结束。 百官脸色凝重分落步出大殿,大松了一口气。 今日的朝堂诸仙各派可谓是争的个面红耳赤,口角锋芒,不是誓除魔渊,便是出兵讨伐,活脱脱那就是一出出班台好戏。 却瞧那尊贵的几位,正处风暴中心的二党人物,却是各自相宜,显得出奇的平静。 于夜子硕而言,这怕是他数十万年来最心不在焉的一次早朝,他心中虽挂事,面上却似笑非笑的,清冷的视线环视四周,手摇着茶盅,俨然垂正下听的样子。 天寓仙离去前撇了眼但那位高高在上的紫薇大帝,随着他温凉目光在大殿上游离,他那掠过桌案的手,其意颇深,比之沙场杀戮,还要让人不寒而栗。 散了好,散了还能得一口喘息。 终于在得到礼官一声久盼的下朝念告后,群仙恨不得脚踩烽火轮退去。 “近日真是苦闷。”待众人散了尽,龙二撩了幕帘,两腿一蹬跳了出来。 近日他日日被上奏群臣逼婚,日子自是不好过。 幕帷半掩,罗卦低垂,对面座次依旧是不声不响,没有半分回音。 龙二不得回讯,一个翻身翻龙一御前,噼里啪啦,带起了笔墨纸砚叮铃哐当的摔了一地,可这位大爷犹不自知,只顾撩起夜子硕幕帐。 “你这样子就像是被母猪抛弃了的濒临崩溃的公猪!” 龙一怒火中烧,正要训斥,却见夜子硕蓦然睁了眼,冷冷看着龙二。 “你这样子才像是发了疯的公猪。” 都被女子抛弃,有甚得意。 夜子硕说完闭目假寐,表情很克制。 “你们小打小闹的,心里头都是彼此,隔几天就好了,我不一样,梦洄这回是当真不要我了,我的心就跟吃了闪电一样。”龙二愤愤道,可焦虑。 夜子硕看他翻来覆去的在自己面前扭动,宁下宁心神,睇了眼装模作样端着坐的龙一,撩袍起身:“天下之大,大不过你缺的那块心眼,”说话撇了眼龙一:“再这么惯下去,哪个女子能看得上她。” 留下一句话,扎痛了这两个老龙家男人的心,二人啾啾然的一个对望。 “给朕滚回去念书!” 殿内传出怒吼。 ******* 夜綦瑧步出议政厅,却见身着金冠金带官服之人负手赫然伫立于群仙之中。 二人目光所触之时,那人长眉微挑,意味非常。 崇恩圣帝笑语请退了一众仙假,慵然渡步至夜子硕跟前。 “今日天气爽朗,繁花绽放,不知浮黎大帝可否有雅兴移步与老臣一叙。” 四周的仙家眼见这二位的互动更是不敢言语,四下静得窒人,谁也不敢吱声。 夜綦瑧很温雅的笑笑,“自是极好。”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语气,群仙看进眼里,凉进心底。 一路当真是应了崇恩圣帝之话,摧兰折玉,暗香疏影皆是一派繁华景象。 这样的好时光,来的当真是不易。 二人行过半刻,穿过一丛又一丛的秾丽,却未有一人率先开口。 “龙神族自古一门忠烈,一心家国,肝脑涂地只为那金瓯社稷,锦绣乾坤,天下群仙莫不视之为万乘之尊,如今加之紫薇大帝倾力扶持,这天下自是开合有度,四时康泰。” 风吹繁花,落英簌簌,洒在过往二人的肩上衣头,夜綦瑧忽然觉得这个景象十分熟悉,却又仿佛经历了千年万年。 他连自己都记不得是哪时哪刻的好时节。 夜綦瑧脸上淡笑依然,信手拈来一只杏花送鼻端轻嗅,眉目隐隐,辉映着周身茫茫云气,当真是九天重神才有的超然气韵。 “从善如登,从恶如崩,自古皆是这个道理。” 崇恩圣帝是什么样的人物,听言自是颔首称是,吃下了夜綦瑧这句隐晦颇深的讽意。 “苍生之事,乃我六界之事,自是正道之事,便无关善恶。” 二人步至瑶池畔出一筑华庭,仙侍见之无不恭敬行礼,崇恩圣帝扬手,众侍鱼贯退去,不过一会,华庭之外数十丈之余再无旁人。 夜綦瑧荡了眼四周,心中早料圣帝其必有安排,撩袍而坐,取来仙侍奉上的茶,细细的品,一派的从容至极。 “圣帝今日之邀,是必有要事而议,但若是涉及西海,恕晚辈无从告知,无暇奉陪。” 未曾料夜綦瑧竟然如此毫不避讳,崇恩圣帝反倒朗声一笑,饮了口茶,面色竟稍许松快了些。 “浮黎大帝又何须快言相拒,六域公审不过是众臣子以事督查之责,事后也已查清真相,还了公主清白,以慰圣怀。” “圣帝说的可真是轻巧。” “渺小之人,犯了错死了自是微不足道。” 圣帝摇头轻笑,仿若这样的死亡在他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圣帝真是心在社稷。” 夜綦瑧同样一笑,两人对视一眼,微笑渐渐加深,眼角眉梢皆是一片嘲意。 仙侍端来茶点打断了二人这场无声的硝烟。 圣帝递了眼这群芳华正茂的仙子,拢了拢衣袍道,“家有好女,为人父无不有操心之说,浮黎大帝日前一纸退婚书,数十万年的情分,大帝视为云烟,当真是叫老臣无言以为,叫我崇恩情何以堪。” “父王,他这分明就是欺辱琼光,欺我崇恩全族呀。” 话说未尽,一道黑袍之人也步入华亭,这仗势,大手一挥,吓得仙侍慌不迭退下。 眼下情势,夜綦瑧径自哂笑:“社稷大事怎可与儿女情长并论。西海公主是天女,亦是正统的帝姬,事关天运,不可亵渎。花神琼光亦是天庭重卿,重权在握,家族长老无不是三朝机要,六界仙臣,天下群仙谁敢欺负于她,谁又能左右于她,崇恩太子真是玩笑了。” 夜綦瑧堪堪说道,神色已是森然迫人,“我作为补偿,启动崇恩将士,调拨其出任边境大将一职,本宫给予崇恩氏族如此重要大礼,溱尧太子却借用六界公审趁我不在,重伤我徒儿,损吾颜面,这事你不提,本宫却要讨个公道。” 众人皆知,自古边境事关六界太平,为保和睦,驻军由六界最出色的将军带领兵士组成,崇恩大将于数十万年迎勾结魔渊致使天庭损兵折将,伤亡不计其数,更使得冥王不知所踪,桩桩件件已然失去了驻守边疆要领的地位。 夜子硕在这时却提出恢复崇恩氏族这份荣耀。 夜綦瑧观圣帝观着自己儿子甚至有些狰狞的神色。 “混账东西!” 圣帝怒喝。 这一举措,夜綦瑧心知,这份调遣书怕是被人有心掩盖了。 圣帝只知沧溟一心退婚,只感受屈,又恐西海公主愈发做大,所以,才放纵崇恩溱尧行事,末来有了那六域公审那桩事。 想来,一纸婚书与边疆大将要职想比,甚至不消夜綦瑧来想都知崇恩族会如何决断。 可惜了,可惜了崇恩溱尧却借此不惜失去这份荣耀,也要为琼光报了私仇。 一来二去,明里暗里,都把琼光往外了推。 崇恩圣帝能不恼羞成怒。 “崇恩太子,你可曾料想,你企图动龙神女的那刻起,将会为五帝五族招来何等的祸端?” “夜子硕,乾坤朗朗,龙姒裹是什么,天下自会有分晓,你却为了她,连守候了你数十万年的女人都能辜负,你的心,何其之狠,何其之绝……” “给本王住口!” 崇恩圣帝脸色陡变,凌厉无情的打断他的一腔斥责。 “父王,琼光是您的女儿,亦我天下女仙的典范,夜子硕一举叫琼光今后如何做人,如何御下!”溱尧说到最后良久不能言语,双目怒瞪,那眼光好似带着毒,看谁都透着恨意。 生命沉重至此,很多事情,已沉重婉转至不可说。 我们一直觉得妥协一些、容忍一些可以得到安稳。但当你的底线放得越低,你得到的只会越低的东西,命运这东西,永远不会给你将就,不是吗? 夜子硕垂眸,将杯中茶一饮而尽,对眼前这个男子的遭遇,从前并无多少恨意,如今也无多少快慰神色。 他盯着漫天的繁花,恰是四季最好的时节,有些无奈的叹气:“崇恩溱尧,你此生最大的错误,就是放任琼光在天庭作为,你有苦衷,可人人皆有。可你之苦衷于外人,不足为道,而于琼光而言,却是耽搁了她一生。””夜子硕的嗓音平静而温凉,“联姻之事,真是我夜子硕求来的么?你未续的缘,竟要忍痛推向于我,有爱不可言,爱至不爱,你怎能不倍恨于我?而我,你明知于我那段缘,怎么能护琼光一生的好光景?” ****** 蓬莱。 “鲛族赫鸾约?”龙姒裹费力地搬开在女子身上的尸首。 世界在这一刻都静了。 这是赫鸾约平生第一次见到龙姒裹,她颤抖地从斗篷中窥眼前这个女子,她穿着一身铠甲,好看的有些不真实的脸庞却点缀着缠斗过的血迹,细密的汗布满额际,傍晚起了风,带着凉意,卷了她的发丝轻扬,她喘着粗气,有着种种的狼狈,她搀扶起自己,褪下披风为自己遮蔽身体。 赫鸾约的泪,滑了下来。 这个女孩,这身戎装,这一刻,赫鸾约后来回忆起来只感叹,满目河山空念远,人生若只如初见。 “你是谁?”她艰难启唇。 龙姒裹见她死死的盯着尚在在滴血的剑,见状飞快将剑收了起来。 “别怕,我救你出去。” 出去? 只是一挪动,身旁那倒毙的人刺激了她原本已尽崩溃的神经,赫鸾约惊恐的瞪大眼,本能的后退两步看她。 “杀我之人何其多,连你都得排队。” 龙姒裹环视了眼四周,垠川给她的时间不多了,瞟了一眼身子在哆嗦的赫鸾约,索性一个上前放倒她,背上身逃离此地。 ****** 龙姒裹背着赫鸾约穿过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上上下下的颠簸中,赫鸾约从一场浑浑噩噩的梦中惊醒,太阳的光线从穿梭树丛中照射在她身上,衬着一抹抹绿色投下点点的点圈。 有多久她未感受过一缕阳光,自己在哪? “你醒了。”龙姒裹率先开口。 赫鸾约如梦初醒,自己正被人背着奔跑。 记忆瞬间回归,她已完全清醒,又恐又惧之下,赫鸾约猛地箍住龙姒裹的脖颈:“你再不我告诉我你的身份我就杀了你!” 她一开口就知道自己失败了,因为自己的声音是如此的虚弱无力,毫无任何威胁。 手中莫名感受到一股湿意,赫鸾约猛地缩手一看,满手的血迹,这才惊觉这个女子的脖颈被茂密灌木划出诸多的伤口。 赫鸾约的心久久恍惚,一时窒住,握着她肩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等你的灵力恢复,你就知道我是谁了。” 龙姒裹加快脚程一路飞奔,直至后头的追袭声渐远,二人疾行又行了三里之路,她这才放缓脚步,扶着赫鸾约靠在一块断壁之下,一边检查她的伤口,“休歇一会,这里还不是安全范围,暴风雪马上就要来了,我们得找个庇所。” 却见赫鸾约久久地盯着他们方才穿越过的树林,自己不争气的眼泪似又要决堤。 “我们会尽全力救出其他人。”龙姒裹看在眼里,缓缓道。 赫鸾约听了她的话却笑了,出口的竟也听不出情绪:“明知死不可让,我们却日日祈祷,这是何等的愚蠢。” 可我们的一些族人,还残留着对生活的渴望。 直至最后一刻,还相信能见到明日的阳光。 这样的人,只有那么卑微的乞求,为什么还要死? 龙姒裹默默为她包扎伤口,赫鸾约眸光轻轻一转,便回到眼前这个女子身上。 “我流浪多年都未可知,你又怎知暴风雪来了。” “空气沉闷,且天色昏暗,所经之处生物躁动,不是暴风雪就有雷动,但显然洛芒山在冬日。” 她竟精通天时,赫鸾约黑眸眯起,脱口便问:“你从何而来?” “天庭。”龙姒裹道,说着撕下一块衣摆为她处理伤口,赫鸾约眼见飞速收回脚,神色间竟万般戒备抗拒:“你说你来自天庭?!真是滑天下之大稽!”说着踉跄起身,挥开龙姒裹的搀扶,声音已是深寒狠绝:“你们不是早把我们给忘了吗!如今又何必来惺惺作态!是来看我们灭族吗!” 龙姒裹看她伤口还在流血,拉了她的手继续为她处理伤口。 赫鸾约的身子都在哆嗦,心疼得无以复加,想到过往的一切,她凄凉地道:“我的家人,我的故土,我的青春、我的年少都被你们这一场场帝王业埋葬了,万里磅礴的河山啊!竟没有我们立足之地。” 赫鸾约忽而一笑,跌坐于地,鬓发散乱,泣不成声。 姒裹握着布条的手颤抖,指尖狠狠陷入掌心。 数十万年,眼前这女子随着残族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真正的无家可归,还要随时提防被人追杀,这样环境下走出的人,她的心之恨之郁早已伤痕累累。 这一刻,姒裹的眼眶也湿润了。 她想起了白络,想起了她的爱得其所。 “先帝已逝,新帝登基,五方五老已不再掌权。” 姒裹艰涩的开口。 “那他们都死了吗!?”赫鸾约听言一把揪住姒裹的衣襟,逼着她对视自己已然崩溃的眼睛,“你听,这风声就像死去的族人的哀嚎!上苍不仁啊!!我们鲛族世代不争不抢却要为你们这些王权贵胄赔上生生性命,我的父王是王啊!他是王啊!却被人活活折磨致死,我却只能被人踩在脚底下眼睁睁的看着。” 一字一恸,泪水湮没眼前这个女子的面容,却像一把把刀插得龙姒裹的心,她揉了揉眼睛,将水壶递到她跟前,“你脱水严重,需要进水。” 赫鸾约涩然一笑,冷冷挥开。 发上红绡黑曦忽然被一阵风刮起,敏锐如姒裹飞快的抬头看了眼天边忽然狂卷而来的烟云。 风向有变,暴风雪要来了。 龙姒裹立马拾起被挥倒在地宝贵的水,重新塞回她怀里,弯身就驾起她开始狂奔。 “你再恨天庭眼下也得先活着出去,你若死了,鲛人就真的灭族了!” 也许是动作浮动太大,赫鸾约起身的余光撇向了她露出的手臂,那是一道被利刃割破的伤,血冻着附着伤口,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依偎中,赫鸾约这才开始感受她的存在。 她的身子在颤抖。 “你受伤了。” 龙姒裹嘴上恩了一声,感受到赫鸾约下意识配合起她的脚步,她目光却四处搜寻能供二人躲避的处所。 或许是讶于她身上的淡定和一丝丝的从容。赫鸾约不经意间侧眸打量这个女子,她的脸抹着泥,叫人看不清全貌,可五官隐露风华,又看身量,纤细的紧。 确是比她年纪还小的少年。 “你是军人?” 龙姒裹匆匆回眸,朝她一笑,“对,我是战士。” 赫鸾约不说话了,沉默间,姒裹领着二人疾步到两处断山的交阖处,起看地势双鸾并峰,眼看是个不错遮挡之所。 可二人刚松歇下,哒哒的马蹄声紧接传来,阵阵入耳扎心,龙姒裹立即朝她做个禁声的手势,强大的侦查渗透力让龙姒裹飞快警觉。 估摸三十人以上的一个分队朝他们逼近。 看来他们似也在寻求庇所。 “附近的山雪在几日前已然崩塌过,如今覆雪还很松。”赫鸾约有些紧张的开口。 姒裹顺势扬眸扫去,覆雪很松那代表了此处无法使用法术,一旦动用天外来力,神力震荡,将会引发周遭群山集体雪崩,她们遭劫难逃不说,连着蓬莱的黎民都得跟着陪葬。 龙姒裹一思量,把备有粮食的包袱与水一同塞进她怀里,“呆在这别动,我去引开他们。这里地势虽稳,可暂护你周全,但暴风雪来临时许会引发雪崩,一时辰后,我若未归你就掐灭这只咒符,有人看到就会来救你。” “你——”赫鸾约瞪大了眼,一时语塞。 龙姒裹拍去她肩上的雪,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坚定道:“赫鸾约,等你灵力恢复了,你会知道,这已是一片新天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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