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几人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福婶子和白老爹早在村口就等着他们了。今儿是年三十，福婶子和白老爹早就在家里准备着晚饭了。连老是出去的小佳也乖乖留在家里给他俩烧火。 “福奶奶，小白菜怎么样了？”向阳下车的时候看了一眼小佳，这孩子在家，那小白菜该是被他发现了吧？！ “嗨，我你还信不过吗？小白菜在院里呢！”福婶子是来看看他们有没有东西要拿的，结果见这几个人都空着手，就车上放了两个竹笼子。福婶子想也知道东西都在哪儿了。 “不是！就是怕小白菜虽然年纪不大，可长得不小，见着人也挺凶的！”他们几个除外，可是小佳不一样啊！ “走吧，没事儿！宋先生正陪着它玩儿呢，老婆子我可是没那个劲儿咯！”福婶子神秘一笑，也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向阳没注意她，只是搀着凌哲往周康家走。反正福婶子都来接他俩了，家还是先不回了。等吃完年夜饭再带小孩儿回去守岁好了。 宋先生？ 凌哲皱着眉，想起宋祁竟是眼底一沉。上回宋祁回去之后就没什么动静了，也不知道那个跟着他的白衣人到底是什么人。 他现在又出现在周大哥家里，到底打什么主意？！ 向阳握着他的手，虽然这小子不说话，但他的手心已经溢出了密密的细汗。他的手很冷。出了汗以后只让人越发觉得冰凉。 “怎么了？” 凌哲冲她摇摇头，“没！” “你别担心！不会有事的！”向阳捏了捏他的手，脸上轻松一笑。看少年眉头松了些许才舒了口气。 说实在的，她虽然对宋祁第一映像不错，可如果他一直来打搅自己的生活的话，那他们还是不要见面的好。 等进了门，向阳把今天买的菜都拿出来展示了一下。让福婶子心底有个数。有几个家里没有的，今儿的晚饭就顺道加了菜。 “这袋子算是奇了，你们啊可得当心！”福婶子摸了摸那个朴素的布袋子，那上面除了一圈麻绳一样的线之外跟其它的袋子并没什么不同，可却能装那么多东西。 “福奶奶，您就放心吧！这东西就算是给旁人，人家也用不了。只有我跟小哲才可以。”向阳把猪血和鸡血全都倒到盆里。 “丫头，鸡杂也能吃？” “嗯，鸡杂比不了猪下水，收拾起来也可以做成好吃的。” “哦，哎，我跟你白爷爷算是长了见识了。都这么大岁数的，竟然还能吃到这个！不瞒你们说，咱俩大半辈子都觉着这猪下水和鸡杂跟鱼鳞一样，那哪是能吃的。想着都忒恶心。” “哈哈，奶奶，您等着吧！猪肉这几道菜就交给您了！鸡杂放着我来！”向阳撸了撸袖子，把买的鸡杂倒了半盆出来。 这些东西想来那位刘掌柜的也是从来不处理的，桶里的鸡杂，鸡胗鸡心鸡肠子混在一起，拌着鸡血瞧着真怪恶心的。 但是吃嘛，没办法！ 向阳忍着视觉冲突，把几样东西一一分开放到碗里。洗干净以后放到锅里煮着。 等水沸了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全都捞出来。 厨房里向阳跟福婶子正忙得抽不开身。院子里突然传来一阵尖叫。 凌哲劝不开白老爹，只得让他烧火，自己负责理菜洗菜。等忙完了，就听见院里隐约传来一阵狗吠，其中似乎还掺杂着某人的呼救声。 凌哲看了一眼向阳，她还在忙活儿炒菜，锅上全是炒菜的油啧声。似乎并没注意到这边。 凌哲起身去了院里。 瞧清楚情形的时候，饶是一直淡漠的他也实在绷不住笑了开来。只见宋祁抱着院里的枣树使劲儿的往上趴着，可惜再怎么使劲儿，他毕竟是个书生，长袍被树磨出了几个洞，袍角的地方还被小白菜死死咬在嘴里不肯放开。 小白菜似乎瞧见自家主人回来了，一见着凌哲进院子就回头冲他摇着尾巴。可嘴里的袍子似乎一点儿都没松。非但如此，宋祁叫得越欢实，小狗崽儿心情就越好。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似得，凌哲只见它骄傲的摇着自己的尾巴。后腿猛蹬了一下，在宋祁不可思议的眼神中一个箭步扑了上去。 “啊啊啊！救命！” “哈哈哈！小白菜！来来来！过来！”凌哲蹲下来拍拍手，虽然他也不太喜欢宋祁，可也不能干干看着他被小白菜咬了啊！ 小佳在房间里偷偷看着这边，对着小手指眼泪汪汪的。外婆怎么就能碰小白菜，自己怎么就不能！要不是宋先生帮忙引开小白菜，指不定现在在树上挂着的就是他了！呜呜！ 等等！小哲叔叔是要抱小白菜吗？小狗儿不会咬他吗？！ 凌哲又拍了拍手，瞧着小白菜眼底犹豫的嗷呜了两声，方才那一下似乎并没有咬到树上的人。小白崽子有些失落。 好丢狗的样子！主人看着呢！嗷呜！ 凌哲看它抱着脑袋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心底软软的，蹲在原地又拍了拍手。 “小白菜！快过来！没关系！下次再练习练习就能咬上了！” “嗷呜！” 宋祁呆在树上，双手都抱出了红印子。瞧着那只蠢狗就这么欢快的崩进了凌哲的怀里。他吃惊的张着嘴巴。 凌哲抱起小白菜，顺了顺它白绒绒的毛，看都不看树上的人，开口道，“宋先生，你好下来了！” “啊！哦！”宋祁下了树，吹了吹自己磨破了皮的手心。挥着手就想替凌哲教训起小狗儿。“老天爷！你家这狗实在是——” “嗯？”凌哲看他那样子赶忙抱着狗转了个身。“小白菜！你要不要再练习练习？” “嗷呜~” “不要啊！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得罪狗了！” 宋祁拍拍屁股往前屋跑去，这小少爷怕是已经学坏了吧主子！我还是去找向姑娘比较靠谱吧！ “哼！”凌哲冷哼一声，奖励似得拍了拍小白菜的脑袋，“你干的不错！待会儿给你骨头吃！” “嗷呜！”小家伙儿听了他的话更加确定，要好好照顾放在那个男人了！ 凌哲转身想回厨房，身后耳房的门突然开了。 小佳从里面小心翼翼的走出来，眼底还湿湿的。凌哲不太会和这小子相处。可看见他这样，心底还是有些担心的。 “小佳？” “呜呜！小哲叔叔！为什么你能抱小白菜，外婆也能，偏偏就俺不能？！” “怎么？它咬你了？” “呜呜！嗯！”小鬼本就长得胖滚滚的，一哭起来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只见他转了个身，把圆润的屁股露出来给凌哲看，眼底越发的委屈了。 “呜呜，这里~嗝~刚刚先生是为了救我才会被小白菜逼到树上的！嗝~” 凌哲瞧着他屁股上不小的洞，小白菜哪儿不好咬咬人家的屁股也就算了！可偏偏还咬破了衣服。堪堪露出了小孩儿两半粉嫩嫩的屁股。 “噗——” “小哲叔叔是坏人！小佳不跟你玩了！”小佳擦擦鼻子，准备去找外婆给自己报仇。可以想到外婆和小狗儿的关系，他又退缩了。 “你们都是坏人！奇虎小孩子！”小胖墩儿揉揉自己的屁股，又擦擦眼泪。越想越伤心。一边打着嗝，说话都不太利索了。 凌哲顾着笑，也没想出法子来安慰他。这些活儿他以前都没干过。况且也没有人需要他来安慰。 凌哲把小狗儿抱在怀里。一大两小三双眼睛互相看了一会儿，院里刮着冷风。白茫茫的积雪还没化开。僵持了一阵，凌哲才动起来。 “呐，小白菜给你抱！你不哭好不好？” “嗝~它，它不让俺抱！它咬俺！”小佳眼底有些期待，可真正看见小白菜那双泛蓝的眸子时，他又腿软了。 凌哲瞧着谈判不成功，眨巴眨巴眼睛，把小狗又抱了回来。低声在小白菜耳边呢喃了几句。 小佳看着这个平时安静的小叔叔，也不知道他都跟小狗儿说了什么。只看见小白菜摇了摇尾巴委屈的嗷呜了两声。把小脑袋靠在小哲叔叔的肩膀上蹭了蹭，搂着他一会儿才安静下来。 “呐，你同意了哟！来，小佳！它以后都不会欺负你了！也可以给你摸，但是你不能让其他孩子也来摸它哦！”凌哲把小狗放在地上，小东西一沾着地面就坐起来了。 小孩子哪儿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心思。有这么一位小伙伴一起玩耍，小佳立刻就点头了。 “嗯~嗝！” “好！”凌哲轻轻一笑，把小白菜往前面推了推，“小哲叔叔能和小白菜说话。这是秘密！你不可以告诉其他人哦！” “嗯！” “嗷呜~” 两个小的见双方都达成了条件，小白菜朝小佳快跑了两步，似乎为了表现友好，竟然还低着头绕到小孩儿后面，对着他光在外面的屁屁舔了舔。 “嗷呜~” “啊！好痒！小白菜别舔！俺们和好！俺们是好朋友！” “嗷呜~” 凌哲起身，瞧着这两个很快玩儿成一团的小鬼无奈的点点头。平生似乎头一回花那么多心思来安慰一个孩子。 向阳倚在门边上静静的看着那人，院子里孩子的欢笑声和狗叫声融在了一起。那么欢乐的氛围。那个少年只是静静的呆在一旁。 她似乎从没瞧见过这人一次性说了这么多的话。原来除了偶尔只在自己面前才露出的羞涩。和别人，他也可以过得那么平凡，那么普通。 这才是一个人吧。 向阳转过身，早把宋祁方才跟她抱怨的事儿给忘得一干二净了。 宋祁看她回来眼底有些得意，死狗，竟然敢追本公子，真不知道你的主人向着谁了！宋祁拍拍衣服，又吹了两口手心的红印子。破了皮的地方刚刚沾了水现在这么一吹。这冷疼的—— 宋祁面上有些幸灾乐祸， “哎，凌夫人，你没把它怎么着吧，我也就是说说——” “哦，教育了一下，应该不会再追小佳了！你放心吧！” “那可太好了！”宋祁仰面一笑。似乎把刚才的事儿就这么翻过去了。 向阳拿了菜刀接着切鸡胗。嘴角微弯，默默的为宋祁祈祷：追不追你可就得看小白菜的心思咯。你自求多福吧！ 可怜的宋祁还不明情况，找了一条板凳挨着白老爹坐下来，美其名曰帮着烧火，其实是冷的来蹭火烤的吧。 向阳无奈的摇摇头，把鸡胗切成片儿，这东西可比鸭胗小多了。真不好收拾。 白老爹也不气，还好心的朝墙边上靠了靠空出一点儿地方给他蹭。 “先生，您今晚可得多吃点。书院不比家里，人多热闹。瞧着也能多吃两碗。” “白老爹！真的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跟福婶请我来，我今晚怕是真的要睡前厅了！”宋祁一听这话感觉连连道着谢。向阳把沾着学的菜刀放水里洗了洗， “为什么？宋先生不是睡在书院后边儿的小楼吗？”向阳上回去过一次，倒是对书院的大体情况还是有些了解的。 书院不大，进去就是一堵墙，写着桃坞私塾。绕过墙，入眼的便是孩子们上课的大厅。大厅后边就是宋祁和孩子们睡觉的地方。 宋祁看她一眼，眼底有些深沉，向阳瞧着他这样心底那股不好的预感更胜了。 宋祁拿着一根稻草随便捏着，“书院后堂着火了！我啊现在又无家可归了。” “什么？”果然出事了。“烧掉的地方大吗？” “哈哈！”宋祁冲她笑笑，眼底有些耐人寻味，“烧掉的地方倒是不大，只是偏偏是我的卧房罢了。” 向阳眉头一紧。宋祁在村里本是存着感激的心思的。村民们给他建私塾，还时不时送些吃的穿的。即便除了他来此处的真正目的，他也是知道感恩的。 平日里对孩子就跟自家孩子一样来待。能交的也都倾囊相授。村里人虽然愚笨，可也有一两个过了乡试的。 他的卧房其实也是他的书房。为什么别的地方不着火，好死不死的就烧着了卧房？ “好啦！”宋祁瞥了她一眼，那女人怕是想到什么了。他无所谓的耸耸肩膀，“书没了就没了吧，好在孩子们的地盘都还好好的。从头来一遍就好！” “你不觉得奇怪吗？”向阳脸色一沉。却瞧见宋祁懒散的摆摆手，“奇怪什么？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有事儿咱吃完了饭再说吧！” 向阳看了一眼忙着炒红烧肉的福婶儿，和初开始有些震惊就不再想着这事儿的白老爹，只得先不提这事儿了。“成吧。” 凌哲进来的时候刚好听到宋祁说书院着火的事儿，他比向阳想得多，觉着这事儿八成跟那个神秘人有关。挨着福奶奶的面儿，他也就没插嘴。 几人只得等到饭后在私下商量了。 人多好办事儿，厨房里帮手多了，向阳和福婶子也省了不少功夫。 没多一会儿福婶子就做了几道拿手好菜。 向阳也做了好几样鸡杂冷盘。天冷，就着热锅，她还做了一大盘的鸡肠牛肉粉丝汤。鱼辣子自然也是放的足足的。还没盛出来，刚掀锅盖儿屋里的几个大老爷们儿就口馋的不行。 “凌夫人，你是让我吃完了趴回去是不是啊？做这么些好吃的！”宋祁咽了咽口水，平生还是头一回闻到这么让人食指大开的菜肴。 “回去？你屋不是烧了吗？你回哪儿去？”向阳端着菜碗在他面前走过。还顺手使坏的挥了挥热气让菜香飘得更远。 宋祁被熏的胃口大增，随口回道，“不回去还能怎么着？不睡卧房，我还可以睡前堂。孩子们在那儿上课，我门和窗户都做得很严实。不透风。” 向阳转了转眸子，“不成！你今晚还是去我们家睡吧，还睡你上次住的那件耳房。” 想着等会儿还有事儿要商量呢，可不能让他就这么走了。 “好吧！你快给我筷子啊！不给吃不去！”宋祁耍赖般的在桌上拍拍。那副样子比抱着小白菜的小佳还让人头疼。 八个人，向阳和福婶子两个人一共做了十二道菜。好歹是年三十，怎么也得吃丰盛一些才好受岁不是。 “小佳，把小白菜放下来吧！它自己知道吃东西的。”向阳把汤放下来，解了围裙这才坐下来。 “向姨，俺不能抱着它吃饭吗？俺想喂它！” “不行！你娘在洗手呢，你也快去！记得用皂角搓了搓！” “好吧！” 小佳只得点点头，娘亲跟他说过，向姨是长辈，说的话要听！不然爹要打屁屁才给他睡觉！ 白素云这两天虽然没露面，可也不知是睡觉养人还是吃的乌骨鸡营养多。出来的时候整个人都红润多了。 脸上似乎也长了一些肉。 向阳赶紧把自己身边让出点地方给她坐着，瞧着她圆滚滚的肚子面上一乐，“云云姐！你这儿又长了一些呀！” “嗯，这两天还有劲儿踢我了都！阳阳，没事儿别生孩子玩儿！可遭罪了！” 白素云也不看周康一眼，只是有模有样的拿了帕子给自己擦了擦眼角。瞧这一桌的人都被她逗乐了！ 向阳摸摸她的肚子，“云云姐，你放心吧！宝宝很健康！” “哎！” 因着是年三十，白老爹早就在锅里焐上了一壶烧酒。向阳、周康和宋祁陪着他老人家喝了几盅。 “来，过年啦！向阳祝福奶奶，祝白爷爷福享安康！祝周大哥一家明年财源滚滚！身体健康！小宝宝能好好的！” “哈哈，阳阳！你这是做什么哟！我们这儿不讲究这些。一家人在一块儿就满满当当的了！哪儿有这么多要求！不过，也敬你！大家都要好好的好不好！” 福婶子端了酒盅小小的喝了一口。嘴上虽然这么说，可心底贼高兴了。长满皱纹的脸上笑成了一朵花。 白老爹也开心的紧。瞧着几人都有些上脸了向阳才起身把酒撤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