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三天，白老爹一直都在床上躺着，福婶子一边照常顾着家里两个女人的吃食，一边帮白老爹端茶倒水。伺候他吃饭洗漱。 老妇人仅仅这几天，身子已经从原来的健康，面色红润，变成了如今满脸憔悴。发丝摆了一圈的年迈老人。 向阳在一旁看得心疼，可凌哲一直都拽着她。 “你别这样。” “可是娘这样下去不行啊！她原来那么硬朗的身子，你再看看她如今的样子！都瘦了！才几天啊！” 向阳喉咙有些哽咽。但她只能跟凌哲面前这么说说。一旦出了他俩的房门，向阳会陪着凌哲一样，吃福婶子做的饭，看福婶子洗衣服收被子。之后躲在他们房门外面看着老人家一个人发呆，又一个人默默抹着眼泪。 “那也不能打乱娘的生活。做些事儿能分散心情，爹如今那样，娘是不想我们担心她，才会一个人忍着。” 向阳转了转眸子，她下楼找了正在给白老爹把脉的宋祁。宋祁把完了脉瞧见外面向阳在外面冲他招手，他搁下了手里的毛巾，又帮着福婶子把白老爹身上的被子盖好。 向阳看他出来了，马上开口问道，“怎么样？我爹怎么样了？” 宋祁依旧和前三天一样，照旧摇了摇头。 “怎么会？” 向阳后退了一步，要不是凌哲扶着她，这会儿只怕她已经直接靠到墙上去了。 “小哲，爹不会有事的对不？” 凌哲搂着她默默地点点头，“当然。我认识爹那么多年，他可从来没怕过什么。我们应该相信他。” 向阳只是瞧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宋祁看她也没什么要问的了，索性也就不说什么了。直接进了厨房。他已经半天没喝水了。 凌哲攥着向阳的手，“别看了，阳阳。他都说不行了。” 向阳转过身，“那你说，咱们就一点儿忙都帮不上吗？” 凌哲看了看房里，“我们可以多和爹讲讲话。至少应该想让他有点精神。别那么伤心。” 向阳勉强的抬了抬嘴角，“嗯。” 福婶子出门的时候就瞧见两个小家伙儿在门外面嘀嘀咕咕的。老人家揉了一把脸，即便不用猜，她也知道这两个人在商量些什么。 “你们被在这儿傻站着，进去陪你们爹说说话吧。” “娘！”向阳眼底湿润了一片。 福婶子摸了摸她的胳膊，“没事儿。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娘心底有数。你们别担心娘。” 向阳搂了搂她，“那你好好的。爹如今都这样了。你要是再不好好的。你让爹以后可怎么办啊。” 福婶子揉了揉她的发顶，“傻孩子。放心吧。快去。跟他说说话。我今天早上起来的时候，他换了一个姿势睡着。看着比前两天好些了。” “真的吗？娘！” 凌哲也愣住了。 向阳推了门进去的时候凌哲跟在她后面，福婶子只是靠着门应了一声，人就出了门。 房里只留了向阳跟凌哲两个人。白素云已经被福婶子撵回房间了。老人家死活都不愿意她出来见风。 虽说离着出月子也没几天了。再过七天也就是小叶子的满月酒了。 福婶子还是不希望她闺女以后因为月子没做好，身子一落千丈的。周康知道他娘的意思，他自己心底也明白这点。 这几天白素云只能一直呆在屋里了。 好在还有小叶子和小佳两个孩子陪着。这会儿她也不至于太过伤心。 向阳坐到床边的凳子上看着床上面色苍白的白老爹，他现在已经比刚被从水井里拉出来的时候要好多了。眼睛没有那时候那样充血的红。 向阳刚还不相信福婶子的话，她爹下身已经瘫了，怎么还有可能会自己翻身。这会儿看见了，还真是！ “小哲，你看！咱爹能自己翻身！”向阳心底高兴极了。这就像在黑漆漆的夜里突然瞧见了一抹光明。再没可能的事情都有机会发生。 她爹的身子一定有的治！ 凌哲眼底也多了几分动容，“爹，”他第一个开口，跟老人家说起了话。“爹，您放心吧。家里一切都好着呢。前些天来的那两个人已经被陆大人关进大牢了。您放心吧。” 老人家眼皮子眨了一下。动作虽然微不可闻。可趴在床头紧紧盯着他看的向阳还是瞧见了那抹细小的变化。 “小哲！你看见没？咱爹眨眼睛了！” “什么时候？”凌哲凑近了看了看。 向阳摆摆手，“你别靠的太近，太闷了！” 凌哲呆在她身后，“那你也说啊！咱们真的没事。咱爹他能听得进去！” 向阳抓着老人家的手慢慢的揉着。这些天为了不让白老爹身子过僵硬。向阳还是坚持在做这些事儿的。“爹，您真的不用担心。您也瞧见了！咱们回来的时候没多久就救了娘和封宇了。他们都没事儿啊！我跟您说，大哥回来的时候说，陆开已经把那两个私闯民宅的男人绳之以法了。现在人就关在县城的大牢里呢。您知道嘛！” 向阳也不知道自己到底都说了些什么，只知道絮絮叨叨的把这几天外面发生的事情一一说给白老爹听。 “您知道嘛，陶大叔得了麻将，这两天天没下雨都和几个小兄弟在家里推麻将。那场面可热闹了。您是没看见。” 白老爹眸子滚了两下，似乎想要挣开，可还是一直都没动静。 向阳知道他对麻将也挺感兴趣的。陶大叔那么爱赌钱，爹一定是想知道他的事儿。 “爹，麻将我让狄大爷帮忙做了十副，如今已经一一还给前阵子帮咱翻地的几户人家了。大伙儿都挺满意的。您要是醒过来，这会儿一定能跟他们玩儿到一块儿去。” 凌哲面上有些不好意思，他拉着向阳的手，蹲在白老爹的床头，“爹，小哲一直都是您看着长大的。前阵子因为一时的隐忍，现在碰到一件不太好解决的事儿。您快醒醒，给小哲一个建议好不好？小哲还想像小时候那样，种白菜的时候，小哲不会什么，您都会耐心的跟小哲说。” 向阳挨着凌哲突然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小子好长时间没说这么长的话了。爹，您听见了嘛！ 白老爹躺在那儿，依旧没动。 “小哲，你刚刚说的是麻将的事儿？” 凌哲蹲的时间久了脚有些麻，但还是不好意思的点点头，“是。” 向阳扑棱了两下他的头发，“都说那是我的注意了，你想那么多干嘛？” 凌哲把嘴一撇，“可那毕竟不是我的点子。麻将这东西，你没弄出来之前我都没见过是什么样的。” 向阳翻了个白眼。面前这少年也太固执了。 狄大爷在家闲来无事，孙子也睡着了。他拉着周恬恬和狄秋两个玩儿起了麻将。向阳给他们的一纸说明，玩儿这东西需要四个人。他们家才只有三个人。 陶潜和陶苛这两个傻小子学上了手艺也顾不上玩儿了。整天闷在小作坊里看场子，兼带练习狄老爹刚刚教过他们的雕刻手法。 狄老爹还以为玩儿不成了。谁知道巧了。陆夫人带着两个丫鬟到了他的小铺子里玩儿。瞧见麻将跟见着天上下红雨一样惊奇。 狄老爹眼瞅着好玩意儿暴露了，也只能带着她一块玩儿。本来都说好了陆夫人回家的时候千万别跟人到处说麻将的事儿。谁晓得没半天功夫，整个南市的人都知道狄老爹家里有这么个玩意儿了。 狄老爹来信跟向阳还说，麻将现在已经在富春城很受欢迎了。尤其是那些没事儿干，成天游手好闲，好赌成性的男人。 大家都知道，这麻将是桃坞村一个叫凌哲的小伙子做出来的。 凌哲烦恼的也正是这个。这东西明明就不是他的。 向阳知道他心底不舒服，可说出去的话等于泼出去的水，当初就那么一提，如今大家都知道麻将是小哲做的了。 “哎，小哲。咱们就说是作坊做的不就好？我这就跟大爷说一声，以后麻将也开始做。” “赌钱不好。” 凌哲执拗的瞧着身边的人。当初大片地是谁说的赌钱不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随便挑起来的。没事儿干嘛要占这一行当啊！ 向阳被他这么一说，顿时没了声音。 是啊，麻将这东西用对了可以解解闷儿，逗逗乐。用的不对的话—— “那你说怎么办？” 凌哲转了转眸子，“不能卖。咱们只能租。而且要在咱们自己的地盘上租和玩儿。” “额，你难道是想开个麻将馆？” 向阳眼皮跳了跳。她没想到这小子竟然还能想到这个。 凌哲皱了眉头，“麻将馆是什么？” “不就是你说的那样咯。开个铺子在店里摆几张麻将桌子。客人只能到店里来玩儿。” 凌哲点点头，“我就是这个意思。” 向阳寻思了一阵儿才开口，“也不是不行吧，但现在咱们还没有进银。手上的银子真是不够了。我现在担心，咱们恐怕连这个月的房钱都给不了陶大哥。” 凌哲没说话，他只是紧紧攥着手上刚写好的一份淋浴的介绍。上面还有些东西都是阳阳教他写的。 向阳看他委屈成那样，“行啦行啦。天上飘过五个字，那都不是事儿！我答应你，麻将馆可以开。麻将也是五金作坊做的。谁要是再说是你的，那既让他来找我好了！我就是那个默默画图的师傅！” 少年看她那副逗乐的样子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向阳瞧着他那样子真的是无力了。“喂，你到现在还纠结着？” 凌哲抓着老人家的手，“嗯。一天不纠正，我都觉得别扭。” 向阳看了一眼床上的老人，他睡得很安稳。虽然依旧没睁开眼睛，向阳冥冥之中能感觉得到，她爹这会儿呼吸轻松了许多，从前些天一直紧紧皱着的眉头，此刻也终于舒展开来。 “行啦，你就被纠结了！咱爹好些了，你瞧出来了吗？” 凌哲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可不是嘛。白老爹这会儿连呼吸都顺了许多。 “阳阳，爹是真的睡了。” 向阳点点头，靠在他耳边低声的说了一句，“都被你气的。” “我气的？” “那是！你这个纠结的小伙子！“ “我就是不喜欢嘛！“ 向阳无力的摇摇头，“我的错，我的错。“当初不应该这么干的，她只想着能让这小子名声在外。没想到现在真的是这样了。他却还不乐意了。 凌哲攥着她的手，“有什么事儿咱们回房间说吧。爹睡了。“ 向阳乖乖跟着他回了房间。 “你知道有些人专门做盗版吗？“ 向阳跟着他一前一后的上了楼梯。 凌哲不明白，“盗版？盗？是拿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吗？“ 向阳皱了皱眉，寻思了一下才接着说，“唔，你说的对也不对！盗版，不光是那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还要做跟人家很相似的东西。挂着招牌变成他们的。这样说你懂吗？“ 凌哲眼底有些明白了，“你是担心我们做麻将馆会被人模仿？“ “嗯，不仅仅是麻将，包括淋浴，包括水杯。包括咱们五金作坊出来的任意一个新的东西。我都怕别人模仿。“ 凌哲点了点头，“也是，凤泽那么大，聪明的人也不少。阳阳，咱们多做一些新的不就好了。人家没有，咱们有不就有人买了。人家要是学着咱们的样子做了拿出去卖，那咱们再找新的不就得了？” 向阳看着他笑，“想不到你还知道，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的道理。“ 凌哲笑了笑，“从你开始做莲蓬头的时候我就在想这个了。” 向阳拍了他一巴掌，“真的假的？就你？” 凌哲拽着她，两人这会儿在楼梯上走着呢，她这动作！“别闹！危险！” 向阳吐吐舌头，伸手小心的护着自己的小腹。她这个娘亲党的实在太不称职了。总会有那么一阵儿会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宝宝。 哎！ 宝宝，对不起啊！ 娘不是有意的。 娘只是有些时候转不过来。 凌哲看她小心翼翼的样子忍不住学着她扑棱他的脑袋一般，伸手上去给了她两下，当然动作很轻柔就是了。 “看你以后还敢不敢！” 两人回了房，正事儿也都说的差不多了。向阳也就不再提麻将的事儿了。凌哲给她倒了杯水。“今天效果不错，明天还得陪爹好好说话。至少在小叶子满月之前，咱们得让爹能认得人，跟咱们说说话也好。” 向阳悠悠的吐了一口气。“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