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兄的聪明睿智超越众生,凡事能比别人看得清楚想得清楚。他有睥睨天下的智慧,这世间的事都能成竹在胸,运筹帷幄易如反掌。他高高在上,又是那样孤独寂寞,很少有什么东西能入得了他的眼,很少有什么事能左右他的情绪,也很少有人能走入他的心中。对于这样的人,一旦动心,该是多么执着!你母亲是他唯一喜欢过的一位女子,他对她的爱独一无二,全心全意。而你母亲却突然另嫁他人,这样的打击对于你师尊这样生来倨傲的人该是多么大。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他也有破不了的执念,想不通的地方,最后为了你母亲抛弃了整个天下。”
李泽盛想起当年,他眼看着父皇下旨,再过几日南诏公主和沈明即将完婚,他心中焦急万分。他不明白,珠儿为什么一夜之间就对皇兄恨之入骨,想不明白珠儿为什么非要急着嫁给沈明。再后来沈明也躲着不见他。可皇兄偏偏迟迟未归。
玉珠公主从驿馆出阁时,十里红妆自驿馆大门沿着朱雀大街绵延进乌衣巷直到平国公府的大门仍然没有抬完。平国公府的小世子迎娶南诏公主,才子佳人,喜结良缘。吸引着长安城百姓蜂拥围观,一度造成万人空巷的盛况。他站在人群中看着沈明,觉得他红光满面,浑身上下溢满喜悦之情,毫无任何歉疚之意。此情此景令他内心愤懑,他已经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不满还是嫉妒。
待得皇兄赶回时,已是南诏公主嫁进平国公府后第二日。他们走到平国公府,国公府门前还残留着繁华热闹后的爆竹碎屑,大红的喜字贴在两扇门上,簇新张扬,仿佛热闹的人群刚刚散去,然而万事已成定局!
匆匆赶回的皇兄已不复往日的从容淡定,自岭南赶回以后,他满脸疲惫,神情疑惑、痛苦、绝望、哀伤。他和蒙玉珠约在城外西山,两人单独谈话,也不知道具体说了什么,最终皇兄失魂落魄地从山上下来。他第一次见他失了从容高华的气度,像历了一场九死一生的劫,折损了自己的修为。
他担心着皇兄,却不知所措,只能默默地陪着他回到东宫。看着他心如死灰,呆坐案前的样子也不知如何开口安危。良久,就在他转身离开时,皇兄突然开口“她说因为我是太子”。没过两天,皇兄就突然消失,宫人在他的书案前找到一份手书、太子信物及太子冠冕朝服。信中说道,纵使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拥有天下,却也得不到喜欢的人。没了这唯一的喜欢,天下对他来说实在太沉重,他无力负担。
他的出走,令父皇十分震怒。父皇对天纵英才的皇兄寄予厚望,对皇兄的行为十分生气,一向心思透彻处事稳重的皇兄竟然会做出这种“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蠢事”,竟然为了一个女子负气出走,认为皇兄举止实在轻抚草率,实非明君所为。一国之君太痴情向来不是什么好事,对于历朝历代的皇帝都是大忌。于是父皇一怒之下昭告天下废了皇兄的太子之位,另立他为太子。
“我小的时候总不明白师尊为什么看起来总是冷漠无情,郁郁寡欢。现在我明白了,他对母亲的喜欢是那样的刻骨铭心。我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我小时候长大的地方叫惘然谷,而师尊又为什么喜欢独自去谷中的‘思无崖’了。”
“哎~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李泽盛怅然道。
“思无崖,并不如师尊所说‘思无’,什么也不想。而是‘思无涯’,相思无涯。”
大风呼喝,拨弄的竹林沙沙作响,声浪一浪高过一浪,仿佛听懂了屋内人的心事,附和着发出声声感慨,化成误解、愤怒、憎恨、哀伤、错过和思念的嘈杂声,道出了人的感情,复杂凌乱,剪不清,理还乱。时间如洪水猛兽,冲刷着那个幸存的人连滚带爬地向前,暮然回首,才发现离当时那些无法解开的结,越来越远,越来越无能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