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王薨逝，大周震动。这位久不在朝野的亲王的影响力依旧很深。他天纵英才，翻云覆雨的事迹至今为人们津津乐道。朝堂上还仍有他当年作为太子监国辅政期间的旧部，以及师从名儒上官庆时遍布朝野的同门师兄弟，何况他还是太子太傅，是世人信任的太子老师。逍遥王受旧部爱戴，受同门敬仰，受世人尊崇。

他的灵柩还未进京，从官员们起到平民百姓，整个长安城已开始自发进入服丧期，纷纷推掉所有的娱乐饮宴，长安城内一片素缟，家家设祭，整个长安城都在安静地等待着他的灵柩回京。

太极宫中，皇帝紧紧握着剑南节度使送来的快报，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勒出血红印迹，指节发白，微微颤抖。

他抬起眼看向殿外。季夏的傍晚，暴雨的前奏，重重殿宇之上黑云压城，风雷滚滚。变幻翻涌的风云映入他的眼帘，激起无限波澜，他的目光苍凉而浑浊，眼中的泪顺着眼角的皱纹缓缓滑落。

突然，他手中的奏折掉落在地，嘴唇发青，身子一歪，捂着胸口昏厥在了龙椅上。

一旁的老太监见了赶紧上前扶住皇帝，忙掏出一个小葫芦瓶，从里面倒出一颗小药丸喂皇帝吃下。一群人涌上来，喂水的喂水，顺气的顺气，不一会儿，皇帝再次缓缓睁开了眼睛。

天际铅云低垂，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半晌，皇帝开口，“都是朕，都是朕的不是……他们……都因朕而去了。”

硕大的雨滴噼里啪啦地砸下，暴雨接踵而至，像在疯狂地宣泄，雨幕重重地捶在地上，无数珠子般大小的水滴被溅起，殿宇上，庭院中，砸得震天响，轰隆的雨声掩盖了天地间的一切声响。雷电如天幕后藏着巨蛇不断吐出蓝色的信子，那每被舔舐过一次的夜幕都要发出噼啪的破裂声，下一瞬，似要崩裂。

太极殿内，皇帝坐在龙椅上静听雨声久久不语。直至深夜，骤雨初歇，他才道，“摆驾，去凤仪宫。”

宫人们微微诧异，那凤仪宫是多久未曾有外人入内了。

往日灯火通明的凤仪宫如今已然黯淡无光，连宫门都长久紧闭不曾开启。因为皇帝的驾临，宫门又缓缓开启，沉重冗长的吱呀声响起，清冷之气扑面而来，黑暗中唯有朝阳殿内还隐约亮着一点灯火。

凤仪宫中，不见往日穿梭忙碌的侍女身影，只余朝阳殿内从小服侍皇后的贴身侍女袅袅和两个精壮的嬷嬷。据说，现在皇后只要见到年轻的女子就会发狂，大喊大叫别人要抢走她的东西，所以年轻的侍女都只是被安排在外间伺候。

皇帝走进朝阳殿，殿内昏黄的灯火下，四处好似蒙尘一般让人看不清楚。殿中的孔雀香炉如今再也没有燃起熏香。那孔雀羽翼上镶满的琉璃宝石已失了夺目的光彩，黯然失色，往日看起来耻高气扬的姿态如今也失了气势，透着一股冰冷诡异。四处华贵雍容的陈设虽一如往昔，却不似往昔流光璀璨，平平生出一丝清冷之气。

皇后满头珠翠，身披猩红色的凤袍端坐在大殿中的凤座上，那凤袍上凤舞牡丹的暗纹不似往日凤翔九天绣纹般气势凌人，多了几分女儿家的娇媚。

皇帝抬头看向她，那一刹那，他看到一向狠辣狭隘的皇后的眼中竟然充满纯真和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