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阳道,“文媞是个有主意的,她不肯说,就是真的不肯了。”
周元宁道,“孤是男子,三妹妹有什么话,或许在孤面前,说不出口,或许,姑姑去了,三妹妹就愿意了?”
晋阳道,“之前,我在迎春阁的时候,还没发觉。怎么想在,文媞就成了这个样子?”
周元宁道,“那个时候,父皇还没有旨意下来,三妹妹或许还心存侥幸,现在,圣旨都有了,三妹妹是不嫁也得嫁了。”
晋阳缓缓说,“殿下,说实话,这世上的姻缘,对女子的限制实在是大,若是我回到过去,我情愿不嫁,我也不想嫁入吴家。”
周元宁道,“三妹妹也说过这样的话。可是,不嫁,三妹妹也当不了一辈子的公主啊,她的年纪越大,越不能呆在宫里,文武百官都会有意见的。总不能,让她去做姑子吧?”
晋阳的声音带上了哀愁,“或许,对我们来说,当姑子还要好些。”
周元宁虽然是女子,可是,她用着男子的身份活过了十九年。她怎么会清楚知道,一段失败的姻缘,到底会对一个女子造成什么样的伤害?
周元宁道,“姑姑,孤知道,吴彬是个道貌岸然的人,可是,您不能说世上就没有好男子了吧?只要仔细找,总能发现的。”
晋阳道,“殿下,你也是男子,如果,一个美貌女子对您投怀送抱,您会拒绝吗?”
周元宁回答得很干脆,“自然。”
晋阳又说,“殿下,如果皇兄硬是要塞人进你的重华宫,你能拒绝吗?”
周元宁沉默了,现在的她,还不能拒绝,毕竟,那个人,是帝王。
晋阳笑了,“看看你,你都不能做到。能有几个男子是柳下惠?这些诱惑,那些权势,是受不了的。”
周元宁还在坚持,“孤相信,总会有的。”
晋阳道,“或许吧,凤毛麟角。这个人,要不是能拒绝美貌,拒绝权势;要不然,根本就没有诱惑,没有权势。前者,万里挑一,难得一见。后者,你会给文媞看吗?”
周元宁道,“姑姑,若是一开始就这么悲观,以后的日子都不会好了。不去试试,怎么会知道结局呢?”
晋阳苦笑道,“我们是女子,没有再来的机会了。怎么能不小心再小心?”
是啊,大周对女子的苛刻,显露在每一个地方。即使是晋阳,如果那个时候,晋阳想和离,周元宁都要费劲了心机,更不用说普通人家了。
周元宁道,“姑姑,只要不求那么多,还是可以过下去的。”
晋阳道,“我们求的多吗?他每带进来一个女子,我的心就痛一分。知道最后,我都麻木了,才不觉得疼。我相信,文媞也是因为这样,不愿意随意嫁人。”
周元宁道,“姑姑,您这个样子,孤都不敢让您去了。”
晋阳道,“殿下还是不明白啊。从一出生,女子就已经落后了。我还好些,还能入皇家的族谱。你知道,平民百姓是什么样子的吗?她们只能入夫家的族谱。若是没有嫁人就夭折了,也只有一个不知名的小土堆,多么可怕。殿下,您要是女子,这个位子,您想都不能想。”
周元宁道,“姑姑,孤都不知道,您心里有着这样的想法。”
晋阳道,“我也是到这个年纪才知道,还是沈瑛劝得我,何必要被男子栓住了双足,我也可以有自己的天地。”
周元宁的心有些触动,“沈瑛?”
晋阳道,“之前,我为了小成落了许多泪,是沈瑛,她说,即使她是为了吴成嫁入了吴家,她自己,是不会改变的。她还是会练武,要是有机会,她还是会去沈将军身边,做她之前一直在做的事。”
周元宁道,“姑姑呢?姑姑是什么想法?”
晋阳脸上带着暖洋洋的笑容,“被她一说,我也想起了我的年少时光,当年,师傅都说我有一手好的画技,嫁入沈家后,我都放弃了,整日都徘徊在鸡毛蒜皮的小事里,手都生疏了。”
晋阳越说越快,“现在,我重新拿起了笔,一笔一笔画着,画着花,画着树,画着心中的小成,渐渐地,我发现,我不再说吴彬的附属品,殿下,你知道吗?沈瑛告诉我,有人愿意出十两买我的画!”
十两银子,连晋阳簪子上镶嵌的小歌小石头都买不了。可是,这小小的十两,是晋阳靠着自己的能力,赚到的第一笔。
周元宁也为晋阳高兴,“这是好事啊。”
晋阳道,“是啊,我也是第一次知道,我也能像男子一样,挣钱的事,我也能做!”
周元宁道,“姑姑,孤有些明白了。”
晋阳缓了口气,语速慢了下来,“所以,对一个女子来说,嫁不嫁人,不是什么要紧事。在这件事上,我也能理解文媞,她既然不想嫁,你再逼她,或许,会弄巧成拙。”
周元宁道,“可是,三妹妹不嫁人,她能怎么办?”
晋阳道,“这是她的决定,殿下应该尊重她。船到桥头自然直,皇兄回銮,还有一段时间,先等着吧。或许,她真的能找到一个人。要是真没有,皇兄那里我去说说,不会让你为难的。”
周元宁道,“多谢姑姑。”
晋阳道,“我也是心疼文媞,回去,别逼她。过两天,我进趟宫,问问她的心意。她要是忘不了那个男子,我会劝她,珍惜眼前人。要说她害怕遇上陈世美,我也会劝她,万里挑一的人虽少,我们也会尽力挑的。”
回去的路上,周元宁想了很多。之前,她从来没想过,女子会活得这样辛苦。许许多多的女子浮现在她眼前,李幼清,王嬷嬷的女儿,崔昭仪,无皇嫂,顾氏,还有大皇嫂安氏。
这些人,遇上了各式各样的夫君,也有着各式各样的后果。
李幼清被夫君嫌弃,死在流言之中。王嬷嬷的女儿,不治而亡,王嬷嬷也不放在心上。崔昭仪,为了掩盖事实,触柱而亡。顾氏,为了旨意,守了望门寡。安氏,周元建在其他地方,或许还有不足之处,对安氏,可以说得上是上心了。
一个女子,真的要把自己的命运交到男子手上吗?为什么,不能自己选?
沈瑛自己选了,虽然她的选择是守望门寡,可是,这不是家人的逼迫,是她自己的意愿。
晋阳现在也选了,选了画,画带给她的,比其他的所有,都要多的快乐。
那么,周文媞会如何选择?继续选择坚持,还是认命?
周元宁不敢确定。或许,是不是可以给林辞和文媞一个机会?一个真正的机会。
走到重华宫的门口,周元宁下了一个让她都觉得吃惊的决定,这个决定,或许会改变她的安排,可是,周元宁不会后悔。如果周文媞能在父皇的面前坚持,林辞能在北疆坚持,她可以完成他们的心愿。
毕竟,她再怎么阻拦,也阻挡不了两颗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