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晞停下哭闹,好奇地问老者:“您是郑国舅?”她想起说书先生的故事:“就是那个九次都从刺客手中溜走的郑神溜么?”
郑召余斜觑了眼罗晞,吩咐车外的侍卫:“把他给我赶走,继续向前。”
“但是郑国舅来金陵可不是为了帮某人抢孙女,之所以应下这件事只是为了掩人耳目吧?”
骆焘面对指向他的刀剑淡淡道:“郑国舅不必声东击西了。您回来的目的他们已经知晓。方才埋伏在郑府外杀您的人被我抓了,您说如果您把那个人和车中的小娘子一齐送到陛下面前,他会不会既龙颜大悦又龙颜大怒呢。”
“这才有趣呢。”郑召余道:“你要老夫做什么?”
“说服你们陛下,只追不杀,将叛乱的流民赶到荆襄二州去。”
“我知道你是谁了。”车内传来一声不悦的冷语。郑召余沉默片刻:“好。老夫答应你。”
刺客和罗晞一齐被带到了楚帝面前。
同郑召余行一起完礼,罗晞大着胆子抬头打探楚帝。
她外祖父大约病得很重,灰白的面颊凹陷了下去,头顶的白发也所剩无几,只有一双眼依然锐利无比,依稀带着久居高位者的威仪。
楚帝也打量罗晞,一张明媚的面庞配上一身狼狈的污衣,像极了当年那个翻墙出来寻他的少女。
“你这张脸生得不好,像你那个妖孽的父亲,只有这双眼生得好,像朕的——昭慧皇后。”
若是往常,罗晞一定会编两句好话哄哄楚帝,可是此时她沉溺于害死春秋先生的愧疚与悲伤中,并没有说话。
幽然一声长叹,郑召余老泪洒落衣襟:“陛下还记得阿妹啊。臣以为陛下这些年沉溺于太平盛世的莺歌燕舞,早已忘了阿妹了。”
楚帝靠在龙座上陷入哀思,神情落魄,老宦官走进来,轻咳一声:“陛下,虎赍卫将刺客审完了。”
楚帝看过口供,面色大变,他问郑召余:“这真不是你使出的苦肉计?”
“苦肉计?”郑召余冷笑了两声:“如不是江州等地的流民已要揭竿而起,陛下以为臣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回来见你?”
天下动乱,流民四处逃窜,隐匿依附于世家大族羽翼之下,成为各国的心头大患,却偏偏这些世家大族长期把控朝政,与皇室又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所以无论哪国的哪一任帝王,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地让这些世家大族继续收留逃亡的农户,只要暴乱不起。
楚帝望了望神色激动的郑召余,抖了抖花白的胡须:“江州等地的流民要揭竿而起?”
江州等地土地肥沃,豪族林立,流民远比其余地方多,可是也正因为如此,江州等地才比其余地方更加富庶,很少有灾荒暴乱。
郑召余沉声道:“今夏江州水灾,登记在籍的农户皆有朝廷减免的税负,而这些没有户籍的流民交给主家的银钱可不会减少,每次大灾,朝廷分发救灾的钱粮也会有这些流民的分,可是陛下,臣近日才知,江州等地救灾钱粮皆落入了吴王和这些世家大族之手。这些流民为生活所迫,已开始卖儿卖女。”
楚帝看着忧心忡忡的郑召余,面上也浮起几分担忧之色:“为何江州等地的郡守没有上报的啊?”
“他们?”郑召余冷哼道:“他们大约等着暴乱起和吴王一起造反得个拥了之功呢!”
楚帝伸手按了按眉心。他这些年之所以放任吴王与太子相争,除了收归权柄的心思外,也是想借此磨砺太子心性。现在看来这块磨刀石太碍事,只怕会憋了太子的脚,也该搬一搬了。
他吩咐身旁的老宦官:“去传太子。”
老宦官得了令要去,楚帝突然瞥见默默立在一旁若有所思的罗晞,唤住了老宦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