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国 丰兆二十二年春
辛然靠着自家种的桑树,望着不远处的山峰发呆,刚下了一场春雨,靡靡而万物皆生。触目都是新绿,在无声细雨的洗涮之下,鲜艳欲滴。天空碧蓝,阳光点点碎金。将她俏丽的面庞,映的格外璀灿。
辛然今年十五岁,她五官生的温婉,那份水灵清透,也只得这片青山碧水之地养育的出来。肌肤细腻柔滑,身体纤柔。一把青丝黑亮,梳着简单的小髻,一身淡紫色的小夹袄,仿佛一株迎风招展的娇花。
草庄这里靠着山,离香取城有七十多里路。近了城一带开田,靠着山一带种树,也有打猎为生的,所以庄里的日子过的还算可以。
这里是神鹿山东脚一隅,神鹿山着实是个很美的地方,山中有座小峰,远望有如一头曲蹄昂首的鹿,神鹿山因此得名。神鹿山位于夏国东境,湛水经此而过。依山傍水之地,养育夏国两省居民,人杰地灵。
“辛然~”随着一声轻唤,一个着绿衣小姑娘蝶似的飞扑过来。裙里兜了一大堆白莹莹新摘的槐花儿,还带着露珠,泛着阵阵清香。她长了一对小笑眼,此时已经笑眯成两个月牙儿,嘴唇很丰厚,粉嘟嘟的喜人。
辛然瞥了她一眼,一点不客气的从她裙里抓了一把花儿来吃,眼睛犹是盯着山峰。
“听说你要当我嫂嫂啦!”小女孩笑着用肩膀拱拱辛然。
“张落叶,你少胡扯。”辛然恨恨的又从她裙子里抓了一大把,张家是草庄的大户,这一带的地大半都姓简,简氏是夏国的贵族,这里是他们的祖业。而张家因跟简家沾着亲,帮着简氏管连带草庄之内的几个庄子,很是富庶。
张落叶是张家三房的女儿,三房不是嫡支,且早分出家去,不住张家的大宅。跟着沾不着什么大光,不过总归是姓张的,自然比一般人家要强些。
张落叶家里跟辛然家是邻居,两人年纪也差不多,打小一起长的,关系很好。辛然家里也有地,还有一片桑园,早年间日子过的很宽裕。
不过如今十国混战的年景,朝廷不时要加兵饷,也总有拉丁的。一来二去,少不得要把大把的钱粮去填官口,这几年裤腰带也不得不勒得紧些了。
这里地处神川省,不是前线,总归比那兵荒马乱的地方要好的多。加上毕竟这里是简贵族的老家,地方上的到底要给亲贵老爷们些面子。
“谁胡扯了?我听我大嫂说的,想替我二哥说亲来的。媒人没往你家去?”张落叶一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顺着辛然的目光看去,突然表情变的凝重起来,“你可别往山上去啊,听说闹妖怪咧!之前天都是红的,还以为发山火,结果上去的猎户都没回来。”
人杰地灵之地嘛,所以传说相当的多。什么这精那怪的,说的神乎其神。还不时有什么老道和尚之类的往这里来,看看天掐掐指,满嘴都是八方神魔好不荒唐。鬼怪到底啥样儿?怕也没人见过,辛然更是压根儿也不信。
这山里好东西多着呢,有花叶参,芝草,地莲……都是可以入药的好东西。刨几株贩到香取城的药铺去,十两八两都换的来。
“什么闹妖怪,我看是你大伯家想独霸山头吧?”辛然吃够了槐花,拍拍手,抖抖自己淡紫色的小薄袄,脸上带出一丝不屑来。
张家嫡支是长房,也就是张落叶的大伯家。这些年管着这些庄子,不知从中捞了多少好处,光看他家大宅接连修缮,一回比一回华丽就知道了。单这还不足呢,还编这妖蛾子打算独霸山头。有本事把方圆百里的神鹿山全占了呀,把神川、鹿涯两省全归了他张家去呀!
想着,她直了身,便向着山道上去。落叶追了几步拉住她:“当真不是唬人的呀,那潘二叔可是钻山的老手,他一直没回来呀!”落叶说着,又补充了两句,“我知道你心里不痛快,但是你也……”
“我家跟你家不一样,你家有个富贵大伯撑掌。没人拉你哥哥上战场!”辛然额前青筋崩了两崩,看着她说,“我家交不出五匹绢,我大哥就得去战场上挖沟,去得回不得!你大伯家落井下石,这会子向我家提亲来,什么嫂嫂,让我去当小妾的,打量我不知道呢,我才不去!我要嫁,也嫁个能干活的,有手艺的,为人老实诚恳的。你那个哥哥,家里养好几个小老婆还不知足,给金山我也不去!”
张落叶一下子愣了,一张小脸憋得通红,裙角也顾不得拎,槐花簌簌的落了一地。眼睛眨了眨,便蓄了水意在当中。喉间动了两动,竟是说不出半句话来。辛然瞧着她,突然心里被狠锥了一下,疼的难受。
何苦跟她生气呢,又关她什么事?不管大人们怎么着,她们两个可是打小一块的好朋友。她任着落叶把她家的桑葚吃到饱,落叶则把她偷偷放到自家杏园子里去,最后两人一块挨大人的揍,呲牙裂嘴的还对着乐。
刚过完年不久,官府便来了人,道前线战事吃紧,又要抽丁了。按着官府的定例,家里是独子的不用去的。但整个草庄抽不够人,上头不能交待,就一定要让她大哥辛烈去。不去就加倍罚款,以前是两匹纱,现在改五匹绢。去年已经来过一回,交了罚款把大哥保住了。今年又来……便是她家养蚕,那是蚕又不是蚕精,还能吐出多少丝去?
媒人来了,她知道。她真不想去,张落叶是好的,但她哥哥不好。落叶的亲哥哥已经结了亲,她口里说的那个二哥是长房家里的纨绔子弟,动辄就打小姑娘的主意。她想上山去挖花叶参,挖芝草,挖七丹珠,挖到了就能卖钱,交银子抵是一样的。
“我又不是怪你,你别跟我家里说。天光白日的,哪来的妖怪啊!真有妖怪,咱们还能活么?”辛然冲落叶笑笑,拍拍她的肩膀说,“我就算不嫁你哥,咱们还是好朋友嘛!”
“真的?”落叶讪讪的,上前一步,说,“那我跟……”
“别,到时你家里知道了,我又少不得要挨抽!”辛然嘻笑着,颊上有淡淡的酒涡,一双大眼睛乌亮清澈。
落叶看着她,竟是不知不觉,她已经出落的如此漂亮了。难怪长房家的兄弟总是惦着……不过女孩儿总是要嫁的么,好歹大伯家是嫡支,又跟简家沾了亲。在这一带,哪个敢惹呢?便是她爹娘,亲兄弟,也得靠着长房给口饭吃,领着差事才能把日子过下去,才能避过官府拉壮丁。不过这话,落叶也说不出口。别看辛然瞧着一副温温软软的,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其实性子可倔,别人不清楚,她清楚的很。
落叶抓着她说:“我回去跟大嫂说说,她跟长房那边关系好呢。看看能不能……要是……”
“这事你别管了,我爹娘也没吐口呢。”辛然笑起来,露出一口小白牙,“再者说了,就算去当小老婆,我就当你大伯的小老婆去……”
落叶白了脸,瞪着她道:“啊?他都四十……”
“四十怎么了?我要是贪钱,就当老头子的小老婆,哇哈哈哈哈!”辛然当着落叶的面毫无顾忌,笑的半点形象全无。然后趁着落叶发呆的当口,扯脱了袖子一扭头跑了。张落叶没她敏捷,加上又穿长裙子,追了两步。见她猴儿似的嗖嗖几步便绕过几株大桑树转没了影。
张落叶跺了脚,恨恨的咬牙叫:“辛丫头,你回来,你不回来我告诉你爹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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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然长了一张温婉脸,但生就一个皮猴儿性子,打小跟哥哥辛烈就是在山里窜习惯的。
早年间日子比现在好过,不会一年到头的拉兵丁征兵饷的,逢年过节一家子还能往香取城里去开开荤,正月十五的时候,住那里的客栈还逛那里的灯市。她又不是什么大家千金,没那些个讲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