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帝半躺在床上,她已然失去了往日雷厉风行的姿态,透过层层帘幔照射到她身上的微光,柔和了她的面容。
她看向米友仁的双眸已经没有了往昔的锐利,带着一丝欣喜,和一抹不为人察觉的柔情。
米友仁谢恩坐下,他抬头看了眼躺在偌大的床上的女帝,然后飞快的垂下眼眸。
许久不见,她竟然变得这般的瘦弱,与他离开京城时候的模样当真是判若两人。回想往日,再看如今,真是令人唏嘘。
“陛下凤体,可好些了?”
女帝暗淡的眼中泛起继续神采,她看着米友仁低垂的眼睫,笑道:
“这些天,朕似乎一直都在沉睡。可就在就今天清晨,忽然梦见了你。梦见你远远的骑着一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向朕跑来。那匹马很像我们小时候,一起去南麓狩猎的时候你骑的那匹。通体雪白,载着你跑来的样子,就像一片浮云,真是好看。”
“陛下……那匹马,是陛下赐予草民的,您还赐名此马为浮云。”米友仁低头答道。
他不敢抬头看女帝,女帝的声音似远又近,将那些遥远的回忆,一下子变得真实起来。仿佛一切,就在昨天。
女帝眼底的笑容慢慢扩散开,她看向宫殿顶部的帘幔,一边回忆着自己的梦,一边慢慢的说着:
“是啊,确实是浮云。然后,我就醒了。这才惊觉自己已经睡了那么久,于是我派人去打听你的消息。没想到,你当真回来了。”
女帝将目光从帘幔上转到米友仁的身上,轻声问道:
“朕就这样直接在城门口将你宣进了宫。令夫人,是不是被吓到了?”
米友仁赶紧跪倒告罪道:
“拙荆久居家中,鲜少出门,不知礼仪,还请陛下赎罪。”
回城路上,宣旨官拦路宣旨,米友仁担心有诈所以特地嘱咐赵佑娴不要下车,自己一人下车去听宣。却不想当真是女帝派去的宣旨官,赵佑娴这才匆忙下车,跪在米友仁身后听宣。却不想这件事,即便女帝病着,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米友仁有心解释,却又怕女帝不悦,只好告罪。他就这么跪在女帝面前,而女帝却一言不发的看着他。看的他的额头出了一层薄汗。
良久,女帝幽幽叹息一声,看着他这般紧张的为自己的夫人辩解请罪,眼底闪过一抹失落,轻声道:
“好了好了,我何曾怪罪过她。你不必这般,起来说话吧。”
“谢陛下!”米友仁擦了擦头上的细汗,重新坐回椅子上。
女帝喊来身边的内侍,为她的身后加了个软垫,方便她稍微坐起来一些。只是这样的动作让虚弱的她,气喘不已。米友仁在一边,看着她这般虚弱心中的不安慢慢扩大。
他来之前只是知道女帝病重,时常陷入昏睡,不能上朝主政。却没想到她已然虚弱至此,连动一动都是这般费力。
女帝看着米友仁担忧的眼光,虚弱的笑了笑道:
“朕当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米友仁心中一阵酸涩,他低头拱手道:
“陛下只是在病中,身不由己。还请陛下莫要这般灰心,放宽心怀,对早日康复才有益处。”
女帝无声的笑了起来,米友仁的不忍,让她些许多些宽慰。她示意米友仁坐近些,然后开口道:
“米公啊,这么多年了,朕自己的身子,朕自己知道。这一病,时睡时醒,当真不能自己。朕之所以这么着急的把你喊来,就是怕我这次醒来,若是在陷入昏睡,就不知道何日能见到米公了,心中的话只怕也无从交代了。”
“陛下!陛下怎么能说着办灰心丧气的话?”米友仁实在不忍女帝这般,他急切道:“唐大人乃当世华佗,有他为陛下诊脉,陛下必是安然无忧!”
米友仁的关切之情溢于言表,女帝的眼中光彩又盛了些。她点点头,难得配合的答道:
“那是自然,米公放心。朕定会保重。”
“陛下圣明!”
此时严雁儿端着药碗走了进来,她小心翼翼将药捧到女帝跟前,轻声说道:
“陛下,唐大人开的药熬好了,请陛下服用。”
女帝眉头轻蹙的看着黑色的药汁叹了口气,无奈端起药碗对米友仁说道:
“你还说朕不保重,你看看,这刚醒就要喝药。”
说罢她皱着眉头将苦涩的药一饮而尽,然后将药碗递给严雁儿,顺便让她带着宫人一起退到寝宫之外守候。
屏退众人的女帝,看着米友仁笑容淡去。
“米公,朕的时间不多了。”
“陛下……”
米友仁刚想劝慰些什么被女帝打断道:
“不用劝朕,朕的身体,朕清楚的很。这些天,我总是醒的时间少,睡的时间多,而每次醒来,都感觉更虚弱。这些药,无非也就是让朕舒服些罢了。”
米友仁再无言语,他垂下头,思衬片刻看向女帝问道:
“那陛下要嘱咐草民什么?”
女帝这才露出赞赏的目光,对米友仁笑道:
“总算说道正题了。米公,实不相瞒,朕宣你来,正是为了立储之事。”
“立储?”
米友仁眼皮子猛地一跳,他的心里窜起强烈的不安。
“陛下,草民不过一介布衣商人。立储这等大事,草民何来置喙之处?”米友仁一下子站了起来,惴惴不安的说道。
女帝看着他骤然惊慌失措的样子,笑容不改的对他说道:
“你不是布衣商人,你是皇亲国戚。更何况,这件事你很有发言权。”
“草民愚钝,还请陛下明示。”米友仁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却又不得不顺着女帝说的话问下去。
女帝满意的看着米友仁,缓缓道:
“因为,朕决定将这大周的江山传给米团。”
忽然一道闪电咔嚓嚓划破天空,紧接着,一阵惊雷滚滚而来,天空遽然暗了下来,正午时间竟然黑如夜晚。
滚滚雷声之中,米友仁腿脚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