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姨经营多年,阅人无数,我们耍得那点小心机,焉能逃过她的法眼?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为维护和气。
忆及那次在园中初遇唐雯晶,她信誓旦旦的说,她和许雯丽是因怀才不遇,空有本领却无人赏识,才一直屈居鸡群。如今看来,我是被花言巧语骗了,冯栖梧、沈湘君、薛桂芝、阮情珂,同样出身青蓝殿,若有才艺,岂会十年不得赏识?怀才不遇,不是遇不到伯乐,而是遇不到我吧!
“柳小姐,请下轿。”
小轿外响起声音,我走下来,微微施礼,有劳。
后天即是中秋,中秋佳节,团圆之日,我独在异乡,颇感思念。
白天,坊内之人忙于拜贺,神都六艳的门前,缕缕行行。
唯有我,谢绝一切不必要的活动,窝在房里偷偷叠元宝。
五年前,父亲含冤而死,那是中秋后的八月二十三,因而,八月二十三就变成父亲的忌日,年年餟酹。今年是我入洛的第一年,虽不能与家人一起进香,也该私自拜祭,以慰其在天之灵。
晚上,园中一片歌舞升平,我提着篮子,绕道去了后山,坊内素有规定,不许私自拜祭先人,以免坏了风水,沾了晦气。
四野阒然,听闻久芜馆的奴才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所以山下的茅草屋里,一片漆黑。只有最头上的两间砖瓦房,不仅闪烁着灯光,还时不时爆出笑声,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这两间房住的,必是威名远播的金花婆婆。
在她的统治之下,久芜馆俨然变成一处人间地狱,而她,也被冠以恶霸金花的威名,与杨采莲、楚妍姑姑,并称为教坊三霸。
不远处一点火光隐隐闪现,借着熹微的月光,我看清了她,是倚翠姐姐!
她长舒一口气,轻嗔道:“妹妹,是你,吓了我一跳!”
“我来祭拜家父,你呢?”
她笑容如玉,望着对面的山岗,说来祭祀一位英年早逝的姐妹,可怜她的尸骨,至今仍在山沟,不得安息。
她说的,莫非是吴涵燕?
“是,之前,教坊有一位名唤吴涵燕的女孩,她是那么美,那么善良,却化为一段孤魂野鬼,游荡在黑漆漆的夜里。每当万花凋谢的时候,我都会想起她,她若还活着,洛城绝艳哪轮得到冯栖梧?”
“吴涵燕若泉下有知,知姐姐拜祭,一定很欣慰。逝者已矣,姐姐不要难过了。”我顺着她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大片横七竖八的墓碑。死在教坊的人,并不都埋在太平陵,有的只是被草席一卷丢在了乱葬岗。
“当年,涵燕名动洛城,慕名者不计其数,可她却对一个叫吕步刊的后生情有独钟。这个吕步刊不过有点小聪明,又兼甜言蜜语,就将涵燕哄得服服帖帖。后来,酷吏之子周习邦要招涵燕为妾,涵燕不从,周习邦就收买吕步刊,用区区五斗金子,令吕步刊将涵燕送上了他的床。涵燕醒后,誓死不从见罪于周习邦,周习邦恼羞成怒,逼迫楚妍姑姑用刑,楚妍姑姑慑于酷吏之势,万不得已,才使出‘打猫不打人’来调教涵燕。涵燕受尽折磨,又遭出卖,投井自尽。事后,我到处寻找吕步刊,却无疾而终,他就像人间蒸发一般消失的无影无踪,只让楚妍姑姑背了黑锅。”
原来此事另有隐情!楚妍姑姑并非害死吴涵燕的真凶,真正的凶手,是两个无耻狂徒!古今多少女子都败在一个情字上,涵燕也未幸免。
周习邦,乃酷吏周兴之子,有其父必有其子,他怙恃父亲之威,横行霸道,肆无忌惮,凡是他看中的女子,无一敢说个不字,唯有涵燕,拼死抵抗。涵燕死后,他仍不解气,不许埋葬涵燕,因而涵燕的尸首至今仍在乱葬岗,无人敢收。可怜涵燕一片真心付与东风,这个吕步刊,究竟在哪儿?
“当年他将涵燕迷晕,进献给周习邦之后,就失踪了。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逃了,我猜,他一定是卷钱逃了,羞愧而死这种事,是不会发生在他身上的!”
“这世上最无耻的,不是无情,而是利用感情!”拳头紧紧攥起,“妹妹愿助姐姐一臂之力,找出这个负心薄幸的吕步刊!”
倚翠姐姐欣慰的笑了,坦言自己没看错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