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抄袭,明月、朝霞、樱花、山水,皆属常用,有所相似实属正常,唯有这竹子,文弱纤细,温柔飘逸,乃母亲所爱。
当年她去时,亲口叮嘱,以后若有风吹竹叶,沙沙作响,即是她来看我,所以我的门前,总要种几根竹子,以作缅怀。难道这点思母之情,也会雷同?
“禀阿姨,此事昭然若揭,柳蓦秋抄袭许雯丽,再加以改编变成自己的诗,坊中出此败类,实不能服众,恳请您主持公道,还雯丽一个清白!”袁宁君强词夺理,楚妍姑姑见此,命我拿出证据,我的诗,都收录在《落花集》里,每当吟出好诗,就仔细誊写进去,这本诗集,陪伴我十几个年头,从未离身,我离开桃源,自然也带到洛阳。
“玉阶,你现在就回清雅阁,把你家主子的诗集取来,速去速回!”
玉阶领命,飞快跑去清雅阁,那边的小丫头玉聪也领命,去青蓝殿取雯丽的诗集。
望着她们飞奔而去的身影,我隐隐有一种不祥的预感,那本《落花集》,已有许久未看,是否还在书房?人家要冒名顶替,定会把戏做足,这会不会是另一个陷阱……
不一会儿,玉聪回来了,气喘吁吁的交上诗集,“禀阿姨,已取来雯丽的诗集,请您过目。”
阿姨一页一页的细细翻阅,直到全部看完,也没见玉阶回来复命,又等了一炷香,才见玉阶满头大汗的跑回来,腮上胭脂被汗水冲褪了色。
“诗集呢?”袁宁君走过去,扬起眉毛,“某些人,既抄袭,就要敢作敢当,别学缩头乌龟,拉着自己的奴才一起骗人!如今证据确凿,诗集我们没看到,倒看到那欺世盗名之人,沽名钓誉,破绽百出!”
“都闭嘴!”
阿姨大怒,气冲冲走下来,我询问玉阶,怎么可能会没有?那本诗集,明明放在桌上,与《琴操》、《汉乐府》摞在一起啊!
“真的没有,奴婢将书房翻遍了,也没找到那本诗集,否则不会怎么久才回来复命!”玉阶哭着解释,我心知预感成真,人家若无十足的把握,不会发起此战!
“事到如今,你如何解释?”楚妍姑姑素来偏心自己麾下女孩,现在闹出这种事,自然护己。
我走到阿姨面前,忍住哭说:“晚辈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但有一件事,晚辈可以肯定!晚辈自幼丧母,母亲去时,曾说,她死后会化作一片竹林,只要风吹竹响,即是她来看我!所以不论在家乡还是洛都,晚辈的门前总会种几根竹子,以作缅怀!世人将母爱比作春日的阳光、温暖的炉火、温柔的月色,这都无可厚非,唯有竹子这一比喻,是晚辈独创,无人用过,晚辈问心无愧!”
“如此……”
阿姨若有所思,这时,公子献拨开人群,道:“在下有一处不解,希望讨教。《疾风落樱》这首诗里,开头一句,昨夜一场疾风雨,吹得樱花,应该是遍地才对,怎会是点点滴滴樱花雨呢?点点滴滴樱花雨,应该在樱花盛开、微风吹拂的情况下,一场疾风雨,早将它吹得遍地都是,这时若再有几滴樱花雨,就显得很虚假。何况整首诗读下来,应该是惜花同情之感,不是樱花雨的浪漫之感,所以‘吹得樱花遍地冷’应是原作,点点滴滴樱花雨,是后来改编过的,与整体不符。”
许雯丽被问得词穷,窘迫的皱着眉毛,经此分析,谁是原创谁是改编一目了然,你们,还能肆意诋毁么?
“我的母亲也教过我,风吹竹动即是她来看我,小时候,母亲常将我放在外婆家,我想她之时,就去竹下听风,不信,你们可以将她传来!”雯丽脑路一闪,瞒天过海,她的母亲,就是教坊的韩婆子,自然袒护自己闺女了。
“既然雯丽有如此文采,为什么从前没听你提过?从前只听你说,雯丽勤快、好学、懂事,可没听说她写过怎么多诗呀!”倚翠姐姐问。
韩婆子是何等人物,这点小事焉能难倒她?不管别人抛出什么疑问,她都能自圆其说,巧舌如簧,口若悬河,用来形容她们母女,最恰当不过。
争议之中,阿姨的脸色越来越铁青,与天边皎洁的明月,形成鲜明对比。
今夜本是阖家欢乐的佳节,却因为这些人的举动变了味。
更闹出抄袭的丑事,传出去,定是天大的丑闻!公道已在人心,再纠缠下去也不见得光明正大,阿姨怒斥了那起小人之后,便命我们退下。
月光,映照在玉阶面颊,凄清冰冷,我掏出绢帕为她拭干泪痕,携她离开这伤心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