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十一月,又是排练歌舞的忙季。
入坊之后,我一直在练基本功,还未完全掌握一支舞,所以一有机会就去苓薇舞池,查漏补缺。
不远处,几个婆子正在追一个小男孩,一边追一边骂,眼瞅要追上了,这时,小男孩看到我,立马跑过来,躲在我的身后求救。
你是?婆子们立马跑来,说这男孩是贼,偷吃楚妍姑姑的鱼翅,小男孩眨着一双葡萄似的大眼睛,一个劲儿朝她们扮鬼脸,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很有趣,我忍住笑,将荷包里的碎银子交给婆子,又说了一堆好话,才将她们哄走。
扭头再找男孩,他已跑远了,“谢谢姐姐,我会记住你的!”。
听说久芜馆山后住着许多流浪儿,经常爬进来偷东西吃,那么他,必是那儿的孩子!
舞池内,吟环与海沁立在最前头,示范标准动作,我跟在后头,虚心求教,为什么别人都似行云流水,唯有我,不是打乱发髻,就是刮到眼睛,闭眼跳不好,睁眼也跳不好!
吟环哈哈一笑,说我跳得用心,只是用力过猛,失了优美,故而不好看。
她扶着我的双臂,轻轻松松做了一个张臂旋转,我学得起劲,问这问那,她俩却笑我,是“群魔乱舞”!
这俩蹄子,被诗文难得抓耳挠腮时,我都没笑,现在居然敢笑我!
“肃静!”楚妍姑姑陡然从天而降,宣布春节所排歌舞。
“柳蓦秋,你跟我来一下!”
哦。她是不是因为那锅鱼翅?可是我已代为赔偿,用得着再训斥一遍么?
“你与纪吟环、岑海沁,关系不错?”她启唇问。
“两位妹妹与我只是关系融洽。”我轻声答。
浮光令其脸庞忽明忽暗,只见两片艳丽的唇瓣。
“回答得倒是干脆。之前发生过的种种,是你的错也好,不是你的错也罢,一切盖棺定论,我就不追究了!你来之前,青蓝殿一切安好,你来之后,即掀起一场又一场腥风血雨。先是唐雯晶自杀,再是许雯丽被冤,然后刘炀禾、崔艳艳、袁宁君、邱雯、臧雯琪,死得死,撵得撵,无一幸免。谁对谁错我不管,我只知这一切,起源于你,一个巴掌拍不响,若非你德行有亏,会被人声讨?”
原来你宣我入后殿,是为了说这个!你手下人犯禁,却要寻我的不是?我既有错,她们为什么不回明阿姨,该打该罚,悉听尊便,却要拉帮结派敲诈勒索?
“唐雯晶与刘炀禾之事,已有定论,您若觉得晚辈有错,大可以指出来,晚辈必悉心改正。”
“放肆!”她啪的一声掀了杯盏,起身怒吼:“柳蓦秋,你好大胆子,你在背后耍得小聪明,打量我不知情?刘炀禾为什么会断定你已失身,还不是你下的套!你听说了吗?刘炀禾在家中染病而死,现在她家三天两头来教坊大闹,要我还她女儿,下次她们再来,我可没空招呼,就传你去,看看你这张利嘴能不能说得过她们一家!”
“还有,你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必在我面前出现,我只求你,与青蓝殿的姑娘保持距离!吟环和海沁是难得的舞蹈之才,你若为她们好,就别把她们拉下水!”
有其母必有其女,刘炀禾之母,必与之一样阴险,大闹教坊,还非为了钱?楚妍姑姑一贯威严,却要与市井泼妇对峙,受这等闲气。
唐雯晶死时,她娘家人就来闹过,现在又多一个刘炀禾,真真祸不单行!
沉冥阴郁,沿着河边走了半日,依旧气忿。
人人都有家族撑腰,唯有我,这般孤立无援,茕茕孑立。池中水藻纠缠在一起,好似心中之结,永无解开之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