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总算是体会到习武之人的艰辛了。
尽管先生总是说我天资聪颖,身子骨又协调,十分有习武的天分,我却仍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连续数月,在所有人都在熟睡之时,我便悄然起身,来到桑苑最深处的一角,潜心笃志地练习着各种腿功、腰功、手形、步形……废寝忘食,以夜继朝。
愈加敏捷的身手,逐渐强健的体魄,日益充盈的内力,身体一系列的变化,无不令我欣喜不已。
桑苑偏僻,除我三人、寥寥几个粗使丫鬟、一个老嬷嬷,以及偶尔来寻锦葵的护卫齐凇以外,便再不会有其他人出现了。这倒是让我可以自由来去,免去许多顾虑。
万籁俱寂,我望着那一轮亘古不变的明月,不由感慨良多。
锦葵也曾问过我,她说,先生不过随口一提,我却为何如此卖命?我笑而不语。
在这姜府的十二年,我早已习惯临深履薄,谨言慎行。连我自己都要忘了,曾经,我也是那样的年少气盛。
彼时小小的我,在嘉音唾沫横飞地描绘着那些江湖传说时,便十分神往,总是幻想着,自己也能拥有一身武艺,哪怕不能将欺负我们的人都打个落花流水,也至少在这艰难的日子里,有能力可以保护我所在乎的人。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虽早已不复那般天真,但当我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内力源源不断地自我的丹田涌出时,心中的那团火,似乎又被点燃了。
或许,我的天性还尚未完全泯灭。
又或许,我只是不想让江谙先生失望……
想起明日便是与先生的约定之时,我的面上微微一热,心中隐隐生出一丝紧张,一丝期待。
***
踏入庭院,忽闻琴声悠悠,滑落耳畔,又如清泉潺潺,淌过心间,纵眼观之,野芳发而幽香,佳木秀而繁阴。
我第一次体味到,清苑竟是如此的秀美。琴声,水声,鸟鸣声,交织在一起,灵魂仿佛受到洗涤,我不自觉地放轻脚步,不忍发出任何声响,细细地感受着此刻近乎神圣的宁静。
我循声而去,沿着熟悉的石子路,穿过一个半圆拱门,来到后院。
只见那花团锦簇,绿叶掩映之间,一座凉亭静静耸立着。随着我的靠近,琴声愈加清晰起来。
我常听娘亲抚琴。
娘亲的琴音总是那般的忧愁,丝丝缕缕间,如泣如诉,惹得听者也不觉沾染上几分愁绪。
而先生的琴音,却是如此的荡气回肠,时而慷慨淋漓,恍若大江大河裹挟着泥沙,奔涌着向东流去,时而委婉连绵,如清幽竹林中的一缕浮香,空灵而缥缈。
没有忧愁,没有喜乐,甚至没有任何情绪掺杂其中,坦然而淡泊,正如那抚琴之人……
我不忍出声打扰,怀着一颗虔诚的心,准备迎接想象中那幅美好的“先生抚琴图”。
我悄悄地从假山后探出头——
父亲?!
我蓦地将眼睛瞠得老大,急忙伸手死死地捂住嘴,将已到嗓子眼儿的惊呼生生地堵了回去。
他那高大而熟悉的背影,默然挺立于凉亭之中,正好将先生抚琴的身影遮挡了去。
我气恼万分。
只见父亲负手而立,静静地听着先生的琴音,目光望向不知名的远方。先生则任由父亲立于身后,不闻,不问,只是默然垂首,自顾自地拨弄着琴弦。
二人,皆未执一语。
我远远地望着,此情此景,竟有几分该死的唯美与温馨!
我酸溜溜地想着,轻手轻脚地靠着假山坐了下来,环抱双膝,竟蓦地有了一种被抛弃的感觉。
良久,在我快要睡着之时,父亲沉重的声音打破了这片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