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屋子不大,却很整洁。
我站在靠近门边的地方,略带警惕地注视着他。我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一个人。
再说了,经历了这么多事儿,我觉得这古堡中的每一个人,简直都像谜一般……这会子还正儿八经的与你交谈,与你吃喝玩乐,谁能料到,过几天,他可能就变成了袭击你的黑衣人,亦或是将人砍去四肢囚在地牢里的变态?
总之,我只是在门边静静地望着他。
而苏青对我的疏离也并不以为意,他径直地走到自己的床边,从枕头旁边的小柜子里抽出一叠微微泛黄的纸笺,小心翼翼地理了理,递给了我。
宣纸张开,将尘封的光阴晕染开来,铺陈了一段数十年的过往……
……
“昭安十七年,十二月五日
寒风呼啸,阴云低垂,过往行人皆合衣抱手,步履维艰。查完柳家的杀妻埋骨案,我的心情甚为沉重。
不想,前往府衙的路上,竟偶遇窃贼,被我识破,见挣脱不得,竟张口咬人。
那是个小女孩儿,十几岁的模样,被我捉住了手腕,见众人指指点点,仍毫无惧色,只拿眼睛拼命地瞪着我。
骤雪初停,地上仍有余冰,风吹得刺骨。我见她衣衫褴褛,草鞋浸湿残破,露出生满冻疮的脚趾,心生不忍,便松开她手,放她离去。谁知走出长街,回首望去,她竟紧跟不舍,问她,她便死盯地面,咬唇不语。
雪又下了起来,见她面色惨淡,浑身冻得发颤,我便带她去成衣铺换衣,买履,回到客栈,为她生起碳火。待她面色回复了些许生气,问她姓甚名谁,年岁几何,家住哪里,皆无答复。
须臾,我为她叫了一碗阳春面,端来一碟桂花糕,便宿在了隔壁。
这个冬天似乎异常的冷。
我一夜无眠。”
……
“昭安十七年,十二月一十七日
接连数日,我回到客栈,都会为她添上碳火,搁置吃食。她总是抱膝坐在床头,痴望屋外大雪。至夜,碳火烧尽,盘子皆空,却从不见她言语。
我想,她或许是个哑儿。”
……
“昭安十七年,十二月二十四日
我走的这天,雪依旧很大,白茫茫地铺满各舍的屋檐,有些刺眼。
我为她续了半月房钱,并叮嘱了客栈小二,给足碳火,饮食不断,其间若她有求,尽量满足。
我没有同她道别。
雪天路滑,马车行得很慢,半日光景,也只走出不过十里。即将行出俞县时,轻鸿在马车外惊声喊道,有个姑娘昏倒了,就在不远处的雪地里。
我的心里浮想起她,忙下车去看,果然是她。
她其实意识尚存,并未完全昏厥,应是一路奔波,体力用尽,加之天寒地冻,一时支撑不住才落得这般,使得我心生了些许愧疚。我应与她道别的。
她挣扎着从埋膝的积雪里爬了起来,有些哆嗦地轻唤了声“公子”。我这才晓得,她原不是个哑的。
轻鸿欲扶她起身,她却抓着衣摆,保持着跪地的姿势不动,一如初见时那副倔强的模样。
她颤抖了老半天,闷头说:‘求你,带我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