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她还能去哪儿呢?
脑海中忽然闪过一封泛黄的信笺,我蓦地瞠大了眼,细细回想着那上面的文字。抬起头,正好对上先生深沉的目光。我定定地望着他,顿悟道:“荷风山。”
招呼上他们,我转过身,果断地朝城外山崖的方向奔去,“我们去荷风山!”
……
……
荷尽已无擎雨盖,菊残犹有傲霜枝。
已至深秋,十里荷花之景不再,余蔫叶迎风摇曳。清风微醺,犹有残香阵阵,混合着落叶泥土的气息,平白予人一种颓靡之感。
山中寂静,踏枝而行,只觉内心空灵,六根清净。只是这山路着实是陡峭险峻,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若是一不留神踩了个空,摔了下去,至少也得躺上个十天半月了。
“丫头,你确定那女人会来这个鬼地方?”谢公子怀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荒郊野岭的,可不太像是人住的地方。”
“嗯。”我低低地应了一声。如若别的地方都找不到她,她一定是来到了这荷风山上,这个燕随风与她约定要隐居,厮守一生的地方。
越过一片连绵的池塘,放眼望去,众人皆是面色一喜——
不远处,正有着一座简陋的茅草屋,一看就是刚搭成不久的。
燕轻鸿最是激动,朝着茅草屋的方向飞奔而去,兴奋到连身体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他一边跑着,嘴里还不住地轻唤着鸢尾的名字,一声一声,不掩深情。
然而,他的身影在跑到茅草屋前时,却忽然僵住了。
我赶上他,也来到了茅草屋前。
看着眼前的一幕,我的眼眶忽然就湿润了,心中顿时酸涩不堪。
屋前的荒草中,静立着一座简易的墓碑,碑前倚靠着一名紫衣女子,眉目平和,唇角带笑。如果不是她那鲜血淋漓的手腕,实在是过于惊心,过于刺目,此时她的模样,便让人只觉是沉沉睡去一般。就连梦也定是清甜的。
墓碑上刻着几个整整齐齐的小字,字体完全称不上好看,却是一笔一画,精雕细琢。
“大理寺卿,燕随风之墓
——妻,鸢尾”。
身后赶过来的人,在看见这一幕时,齐齐沉默了。
空气异常的安静凝重,只有燕轻鸿跪在墓碑前,将女子已冰凉的躯体揽入怀中,发出一阵低沉而压抑的呜咽。那分明是悲伤在咆哮。
山河寂静。
望着满山苍翠,荷叶低垂,我忽然想起那天傍晚,鸢尾自杀未遂后,无声无息地躺在床上。黑暗里,她的声音仿佛浸透了千万年的沧桑,轻得像寒风中枯卷的落叶,衰败,盘旋……
她说:我的随风死了。
清风徐来,荷香微醺,我的脑海中又突然浮现出一个活泼灵动的紫衣少女。她坐在厚厚的石堆上,拈着一条娇嫩的花枝,一下一下儿地晃着腿。那笑容,竟比三伏天的太阳还要明艳。
少女眉眼弯弯,笑嘻嘻地道:“燕随风!我唱歌给你听,你不要不开心嘛!”
风越吹越大,夹杂着枯叶拍打之声,将缥缈的歌声从此吹散殆尽。灰暗中,只留下不知谁的叹息。
……
吾本是,荷花女,朝朝暮暮为君舞。
看尽人间多少事?知己只有吾和汝。
吾本是,荷花女,梦里与君做诗侣。
但愿天下有情人,总有一天成眷属。
吾本是,荷花女,一片芳心请记取。
他年荷花盛开日,朵朵带去吾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