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夜里,沈轻灵一行人进了卢馆镇歇息,焦六娘带着那点沈家的奴仆不敢再明着忤逆沈轻灵,所以也顺着她,只在入卢馆镇之后,给汴京送了封信去。
她不想再同以前进京了,但卢馆镇得来。
翌日,沈轻灵带着平娘和福叔赶早出了门,正逢卢馆镇赶集,街头小巷全是人,焦六娘满头大汗地跟在后头,生怕一不留神就把人给跟没了。
“二娘子这是在找人?”平娘本以为沈轻灵是出来凑热闹的,可走着走着,就发现沈轻灵其实是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
福叔也跟着东张西望,“找什么人?二娘子说说,福叔来帮你找。”
沈轻灵还真是在找人,她一路沿着叫卖的小贩往人潮汹涌处走,在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后,停下了脚步。
在她的对面,一个瘦骨嶙峋的小丫头正耷拉着脑袋,跪在一卷破草席子边上。
若说除了平娘和福叔,沈轻灵后来还信任谁,那便要属映秀和毓香了。映秀是沈轻灵在去汴京的路上,于卢馆镇买下的孤女,而毓香则是沈轻灵嫁入寿王府之后,以寿王妃之名救下来的镖师之女。
此时的映秀还没有名字。
李朝虽比前朝开化,但对于普通女子,还是沿用了旧时的风俗,那些寻常人家的女儿通常是没有名字的,只在姓氏前加个阿字。
张家的姑娘被称作阿张,李家的姑娘被称作阿李,若家中有好几个女子,便在姓氏后头添个长幼顺序,譬如李家的三姑娘,就被大家称呼为李三娘。
“就她了。”沈轻灵俯身,以指勾起了映秀的小脸。
平娘仔细瞧了眼自家娘子看上的这个小丫头,琢磨了几下,点头道:“瞧着这姑娘样貌应该是不错的,梳洗梳洗,留在您身边服侍也好。”
见有人要买自己,映秀哆嗦着不敢动弹,小声说:“您的大恩大德,奴铭记一世,只、只是……”
却见沈轻灵笑着松开她,转身冲后头的焦六娘吩咐:“我要买下她,还有,帮她葬好她母亲,顺便给她请个大夫,让她带着回去救她那不成器的兄长。”
愣在当场的映秀好半天才回过神,咚咚直磕头,以为自己是遇上了谪仙人。
如此吩咐,也就意味着焦六娘不仅要出钱出力,还得陪着沈轻灵再在卢馆镇上歇息一日。
于是,焦六娘立刻就不满了,看她插着腰,昂着那肿胀的脸,磕磕绊绊地回道:“灵、灵小娘子,这就……就是你的不对了,郎君让您马不停蹄地赶往汴京,您、您怎能在此嬉戏逗留?”
平娘也有些意外,忙压着声音在沈轻灵耳边说:“二娘子,沈郎君那边还等着您回去呢,咱们在卢馆镇久留,怕是会让他不悦。”
“什么时候主人做事,需要奴仆过问了?这便是沈家的规矩?”沈轻灵四两拨千斤,毫不费神地将话砸了回去。
也许是怵于沈轻灵的气度,焦六娘不敢再掰扯,老老实实地给了钱。只是在后来请大夫去映秀家里时,焦六娘使坏冲着映秀那兄长嘀咕了几句,倒是歪打正着,叫映秀更厌恶自己兄长了几分。
等回到了落脚的客栈,沈轻灵这才拉着平娘和福叔,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我不去汴京了。”
六字一出,福叔和平娘皆是大惊失色。
长久的沉默之后,福叔叹息着,面露慈爱地对沈轻灵说道:“您是主子,您若不想去,老奴自然也是赞同的。再者,老奴本以为那位沈郎君是真心要寻回子女缘,才修书与您,请您入京……现在看那恶妇的态度,只怕沈家的女主人不是什么善茬。”
福叔与平娘对于沈曾是没有什么好印象的,只不过他终究是沈轻灵的生父,所以平日里,福叔和平娘从不在沈轻灵面前议论他的是非。
“二娘子,您真的不打算去见您父亲吗?能去到父亲身边,必然是比一个人在外抛头露面要好一些的。”平娘为沈轻灵着想,并不全然附和她。
“不去。”沈轻灵敛眸摇了摇头,假作忧虑地说:“沈家是汴京新贵,许家更是簪缨世家,哪里容得我这样的粗鄙女子登堂入室?更别说……我的存在就是在提醒许嫣,她的儿子女儿都不过是庶出罢了。”
平娘可不许沈轻灵这般贬低自己,她微瞪着眼睛,反驳道:“二娘子可不要这么说,您是娘子含辛茹苦教养长大,读过书,明事理的人,岂会是什么粗鄙女子?”
何止是读过书三字浅浅概括?
沈轻灵三岁识字,六岁习文,琴棋书画样样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