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旷余香,她与映秀抵足而眠,前半夜聊了些体己话,临至天明时,享受了几年来第一次的好眠。
翌日一早,任韶春拎着两纸包的汤包站在了客栈的转角楼梯处。他一开始还想上去,但奈何大堂里坐了个对他横眉竖眼的汉子,但凡他想迈步子,那汉子就有点儿要操着面前的筷子过来打人的意思。
汉子自然就是福叔了。
平娘此刻正坐在福叔对面,她是认识任韶春的,毕竟这小郎君昨夜送二娘子回来时,她仔细打量过好几眼。
二楼客房。
映秀先旷余香几个时辰起来。
她早早给沈轻灵备好了梳洗的热水、今日要换的衣衫、早点,又转回来帮旷余香准备了份,惹得旷余香醒来一看,羞愧得红了脸。
“不妨事,总归是要做的事,多你一个不多。”映秀掩唇笑着,取了台面上的玉梳,“我先去给二娘子梳妆,旷小娘子待会儿用完早点,可以和我们一道下楼去。”
等映秀再回到沈轻灵房中时,沈轻灵穿着身白色的里衣,正眼神迷茫地坐在梳妆奁前。发了好一会儿呆,沈轻灵才注意到映秀已经在给自己梳头了,便随口问道:“昨夜与她睡得可好?”
“好的。”映秀偏头应了声,回答:“旷小娘子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安睡过,奴婢与她浅谈了一些旧事后,她卸了心头的包袱,睡得更香了。”
这一句,倏忽间将沈轻灵拉回到了当年。
当初沈轻灵在汴京遇到毓香时,毓香几乎都瘦脱了形,连一向有泪不轻弹的福叔瞧了,都偷偷抹了好几回泪。
长时间的忧思在心与跋山涉水摧毁的,不仅仅是毓香的身体。
还有她的意志。
沈轻灵之后养着毓香快大半年,才总算让毓香不至于听到些风吹草动就一个劲地磕头,也不会在午夜梦回时突然抽搐,泪湿枕巾。
拉回思绪,沈轻灵敛眸说了声好,又说旷余香是个好孩子,映秀大可以将旷余香当做姐妹来看,即便将来旷余香不选择留下。
“留下?二娘子想要旷小娘子留下吗?”映秀轻手轻脚地为沈轻灵挽起个同心髻,在插簪时,才敢分神提问,“二娘子似乎很熟悉她?可她并非奴籍,留在二娘子身边能做什么?”
铜镜里,朱颜皓齿,端的是明媚灼人眼。
“是,我也很熟悉你,不是吗?”沈轻灵说完端详了几下镜子,俄而抬手托了托那六根金簪,蹙眉拔去其中五根,“素净些吧,换上银簪,后头不用银梳,用象牙梳便可。”
映秀应了声好,动作利索地翻出银簪与象牙梳换上。
“她与你一样,命途多舛,该是要人搭一把手,才看得到这将来的出路。”沈轻灵继续说道:“我今日帮她,倒也不是想着要她为奴为婢……帮人者,累积福报,来日还诸己身。”
门外偷听的旷余香两眼泪汪汪的,双手垂在身前,险些把衣摆绞碎。
那厢,大堂里坐了许久的平娘也不好真让这府衙的郎君多等,于是倾身对福叔解释了其身份,又起身往任韶春那儿走,意图带他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