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琅环皮笑肉不笑地抬手一摆,向男人介绍:“这两位是深得任知州青眼的府衙幕僚,这位是妾身的叔父,周陈光。”
语气之敷衍,连邵从都听出来了。
“原来是府衙的幕僚先生,刚才是小民失礼了。”周陈光打袖作揖,讨好地说:“几位赶紧入座,小民这就请下人备茶。”
说着,不待沈轻灵开口,周陈光忙转身出了正厅。
光看其背影,不免看出些落荒而逃来。
沈轻灵掩唇微笑,状似熟稔地打趣道:“周小娘子的叔父倒是个妙人,只是听说周小娘子共有三位叔父,怎的就这一位出来迎接?”
不说寻常闺阁里的小娘子,便是周琅环经商时遇到的那些粗妇人,也不曾有沈轻灵这样浑然天成的自来熟。更关键的是,从沈轻灵的神色气度中,周琅环感觉不到任何的市井气,高贵清尘与粗鄙热络宛如一体。
何其诡异的一幕。
“让沈娘子见笑了,这位是妾身的六叔,其余两位叔父想来是歇下了,所以没有一道出现。”周琅环左思右想之后,只能打着岔说:“白日里看赵通判对沈娘子恭敬有加,想来沈娘子如今是府衙里的女官?”
茶水点心如流水般送入正厅。
仆人们似乎被调教得相当得体,奉茶之后,便躬身退了下去。
沈轻灵两指扶着茶盏一转,叫邵从坐在自己身边,嘴里答道:“周小娘子抬举,在下只是旁听协从,算不得女官。”
“哦?”周琅环端茶的手顿住,眉梢微吊。
不是女官,却能旁听,难不成是与案子有关的人?思及至此,周琅环再望向沈轻灵的目光,就出现了细微的变化。
她知道旷野有一女。
但她也清楚,旷野那种匹夫根本不可能生出如沈娘子这样的女子,所以沈娘子的真实身份便成了块石头,在她的心里悬了起来。
“周小娘子?”沈轻灵看周琅环有些出神,便多喊了她一句,说:“周小娘子可是乏了?若乏了,在下也不好多作叨扰。”
说是说着不好叨扰,然沈轻灵连椅子都没动一下。
“无事。”周琅环自然也看穿了沈轻灵的意图,只能苦笑着回答:“家父疑案未破,做女儿的,如何能安寝?眼下只希望府衙里的大人们能尽早将这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将那该死之人秋后问斩。”
茶香经周琅环素手微晃而四溢。
她垂眸看着泛起点点涟漪的茶汤,饱含哀思地继续说道:“周记粮行虽在妾身的操持之下,逐渐走上了正轨,可父亲若不能入土为安,做女儿的如何忍心直接接过家主之印?没有家主之印,妾身一介女子,要如何在这虎狼环伺中站稳脚跟?”
周陈玉的尸体已经被烧成了骨灰。
然而照李朝旧俗,蒙冤而死、被谋害而死的这些人通常只会在事情昭雪之后,被安排下葬。换而言之,周陈玉被害一案一日找不出真凶,周陈玉就一日不得安宁。
更别说,周家有产业、有家印要继承,这些都必须等到其主入土,才能展开交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