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梅姐儿借着送汤水,进门便羞辱女儿装病嚼用了母亲的体己银子。女儿自是不信,想着爹爹贵为一县之长,我林家又是越县第一氏族,府中仅供养我一个嫡出的小姐,花费自是公中所出,怎会沦落到要动用母亲的陪嫁银子?这话若传出去,爹爹日后官声可如何是好?”
自古陪嫁乃女子入门后的私物,婆家是不能动用的,纵使哪一日女子被休回娘家,这陪嫁亦是一分都不能少的带回去。若是有哪家贪用了女家的陪嫁,那便是遭千夫所指的丑事。
这事儿放在民间都颇失脸面,何况若从林远这个朝廷命官身上传出去,被言官往金銮殿上一捅,林远这七品知县怕是做到头了。
“女儿好生与她说道,梅姐儿偏不在意,当着一众下人的面儿,非说母亲是卖了私产来贴补女儿养病,女儿念着爹爹官声,我林家的体面,着实气不过这才动了手。可梅姐儿仗着父亲怜爱,竟敢对我这个嫡出的小姐行凶,若不是母亲来的及时,只怕女儿早已成了她刀下亡魂,见不着父亲了。”
林玉笙说着话,两手叠在胸前,捏着帕子,低头啜泣起来,一副委屈至极的模样。
林远一听这话,脸色都绿了。
“你胡说!我何时提刀杀你?我明明只是拿了剪刀,母亲和下人们都能为我作证!父亲......你莫要听她胡言,明明是她动手打的我......”
林月梅一听就急了,忙开口撇清。
薛氏一听,心头暗叫一声不好!
“给我住嘴!”
林远怒喝一声,面上青筋暴起。
“本官身为一县知府,你竟在府中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这传出去,我林家还要脸面不要!你自小跟在你母亲身边,怎就学的如此不堪!”
林远一心只为仕途,听闻林玉笙一番话,只觉得脑袋都大了。
林月梅自小跟着薛氏进门,他自然爱屋及乌,加上这丫头乖巧懂事,讨人喜欢,林远自问待她的心意竟比嫡亲闺女都重一些,今日这一出,倒真叫他心中生出几分不悦来。
玉姐儿这般年纪便已晓得维护他的脸面,这梅姐儿都要及笄了,竟这般不懂事。当着下人的面,将内务之事捅出来,真真是打了他的脸。
虽说这些年他确实动用了薛氏不少钱银,但那也是为了林家!若他有一日能步步高升,连着她薛家也有脸面不是?
薛氏见林远真动了怒,竟当着一众婆子丫鬟不留情面的斥责梅姐儿,当下脸上也有些挂不住,拧眉扬声道:
“我竟不知玉姐儿何时生出这么一张伶俐的嘴!老爷如今是要偏袒玉姐儿了?我们梅姐儿好端端的姑娘家,从来稳重随和,知书达理,在越县哪个不赞一声大家闺秀?如今叫玉姐儿糟蹋成这副模样,老爷不为我做主就罢了,怎能由着玉姐儿胡言乱语!”
“想来也是我们母女命苦,热脸贴上来还叫人家顾忌,我娇养的梅姐儿是说错了什么竟叫老爷如此看待?玉姐儿身子不好,我这做主母的整日惦念挂怀,就是贴补些银子送些补品来都遭人嫌么!老爷若是如此不待见我们孤儿寡母的,只管明说罢了,我这便带着梅姐儿回娘家去,免得费尽心思照料,还要担了叫林家失了体面的罪过。”
薛氏含着泪,越说越委屈,话里意思却说的点到即止。
林远听薛氏如此一说,方才的怒气立马消了一半儿。
这些年旁人不知道,薛家私下里贴补他多少钱银,他自是心里有谱儿的。
莫说今年年底事关升迁,这这前前后后得花费多少银子打点,就是眼下修缮祠堂,那些个本家亲戚哪个能凑的上这个数儿?他最后,不还是得指望薛氏么!
“你这说的什么话?我何时怪到你头上?”
林远僵着面色,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儿,不好跌下脸面来哄,心中只怪自己方才太大意,不该人前拂了薛氏的面子。
“玉姐儿是老爷嫡女,老爷自该偏袒些,可老爷不妨看看,玉姐儿如今人还在病中都能将我们梅姐儿欺负成这般模样,这日后还能了得?老爷如此娇惯下去,就不怕日后玉姐儿闯出祸事,那丢的才是咱们林家的脸面!难怪今日郑家公子前来退亲,我原本还替玉姐儿委屈,如今看来,当真是庆幸此事未成,若是叫郑家看到我们诗书之家竟养出这样厉害的嫡女,只怕老爷在郑家人面前再抬不起头来!”
“你说什么?明之来过?郑家要退亲?”
林远心头一颤,脸色都白了。
林月梅闻言连哭声都止住了,眸中惊喜一闪而过,忙垂下眸子,用帕子不动声色的掩了嘴角。
原本静默一旁看戏的林玉笙亦不能淡定了,这薛氏当真是伶牙俐齿,生的一副歹毒心肠。
林玉笙并不记得定亲的事儿,但总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太对劲。
若是她当真定了亲事,怎么从未曾丫鬟婆子嘴中听出个一言半语来?这些日子养病怎么不见未来婆家派人看望?
她眼下才十二岁,年纪尚幼,定亲还早得很,但薛氏当着一屋子的下人说出郑家要退亲的话,这传出去不是明摆着要毁她名声嘛!
这个薛氏,当真是小瞧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