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筹谋这一日已经颇久,费不少力气。终于解了王昭云后顾之忧。王昭云既然要护家国天下,那江怜就只护他一个。一切都是值得。
为防羌军强涉蓑河,江怜调了人驻在距此地二里的地方。嘱咐有异常立即禀报。
而才一回到营中,平隘那边便传来消息。杨庭川没有截住,已涉峦江投靠驻在峦江北岸的奉宥。
如何会没有截住?
江怜细究才知,原是杨庭川使用金蝉脱壳之计掩人耳目,早在一个时辰前便偷偷涉水投会了奉宥,而这边截住的人是一西贝货。想来不是走漏风声,便是符沅早有预防。
杨庭川手上有通敌的铁证,是定罪忠勇侯余党的指证,让其逃脱,实在百密一疏。
江怜大为光火。
这注定是个多事之夜。
寅时初刻一点,营中就响起角吹告急。驻蓑河对岸的羌军渡水来袭。
敌军不过百人,说是来袭,恐是探虚实。闻尚节亲率驻守,在敌军还没有完全渡河便中途将起击溃掉头四逃了。颇有乌合之众之态。
符沅,这场筹谋背后的操控人,仿若风一样,空闻其声,不见其人。论起狠毒,不比其叔父心慈手软,阴险诡诈,城府极深,其过之而无不及。
而羌兵犯边未过多日,不知从何方传出流言,王昭云与敌国有勾结,其妻宋城,更甚救过羌族奸细。夫妻二人,通敌卖国,狼狈为奸。证据乃其亲笔书信数封,兼南国圣上御赐如意。
证据乃是岭关官道出口的搜查中,自一中原打扮的羌族细作身上搜出来的。细作当场自尽,证据立马由驿臣快马呈上上都,马不停蹄。
圣上的御裁还未到达兖关前,陈继接到半个月前从上都传来的御令,着其调回西羯,抗胡。
这个凛冬不凑巧,所有的事情都集到一起了。似预兆一个多事之冬殇。不很吉利。
临走时候陈继来了王昭云的关令府。
寒冬了,院子里一小片的荷花池塘早已荷枯,池塘面上结了薄薄一层冰,枯枝残荷穿过寒冰支在塘面上,越发萧索冬藏。
王昭云正坐在一旁的回廊上自斟自酌,明朗温润,着一身白衣,平添几分冷意。
看到陈继,王昭云倒是讶异,面微僵色,之后脸上挂了一个极浅的笑。
“来了”王昭云遥遥笑问。
经年翩翩公子年少郎,打马而去再未归来。时过早已境迁。物换星移,谁都再笑不清澈。
陈继没有应,走了过去。
走进才看清他喝的是茶,不是酒。
是了,他的小妹妹才过世,他又是那样的疼爱,怎能喝酒。
王昭云倒了杯茶递过去,茶未满,恰到好处。茶香缭缭。
陈继未接。
王昭云苦笑,顾自放在了他面前。
“听闻圣上将你调回西羯,一路多保重。”他说完,抬起面前先喝了一杯。以茶代酒是敬人,也是送别。他们到底没有折柳相送的情谊了,天公亦不作美,冬未过,春未至,无柳。
陈继藏在衣袖下的手紧了又紧,面色铁青,眼睛有些微红,不知是隐忍还是愤怒,又或其他。无人知晓。
他张张口,挣扎着,有一句话想要说,几度也没有吐出口。
僵坐许久,陈继起身整理衣裳出了廊亭。
终究是没有说一句话。
再等等吧,待从西羯归来,自己应能说出原谅的话。
再等等。
等归来。
在他走出去五步远距离的时候身后的人叫住了他。
陈继没有回头,只就那么直挺挺的立着,像一棵被霜雪压枝而不佝腰的柏。挺而秀直。
身后有人如是道:“舟孟,此番路上小心,万事莫要逞能,早些回来。我煮好酒等你。”
陈继身子狠狠僵了一下,喉咙火辣辣炭烧一般。若他此刻回头看一眼,定可以看到王昭云温柔如柳絮一样的笑,配得一身雪白,高迈如竹。是风华绝代,颜色不改。琅琊王氏的素华谪仙人,世出无二。那是陈继曾亲口夸过的话。
陈继“嗯”了一声,细若蚊蝇,头也不回出了去。更不知身后的人听到否。
待归来时,是你我摒弃前嫌之日。
这一天,定不会远。
王昭云望着陈继的背影,目里带笑,温柔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