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月十五,辰正。
林见套好马车,纪云给秦秋寒的暖手炉加了暖碳,梅香扶秦秋寒上车,温霜雪对赵财主一家抱拳道谢。林见纪云二人翻身上马,梅香坐在车架上一打马鞭,车轮吱吖转动,离开了这处村子。
昨日所住的村子离云州并不太远,众人一路不停,未正便到达云州城外。云州城墙高三丈,城上有两三兵丁值守,城楼处竖着守城将军的将旗和北昭龙旗。守城兵丁原本该十分警醒,但此时他们却都纷纷倚在女墙上向下观瞧,个个脸上挂着好奇,甚至伸出手指不断指点。
“爷,云州到了。”纪云在马上伏身,凑到马车车窗处低声道。
秦秋寒闭眼靠在车中,淡淡道:“进去吧。”
纪云看了眼云州城,面带难色:“爷,您还是看一眼吧。”
秦秋寒眼睛微睁,温霜雪拍了拍他的手臂。
温霜雪挑起车帘向外观瞧,只见此时的云州城外聚满了流民,而云州城门却只开了条缝仅容二人并肩而过,城门二十步外设拒马桩,一位队长领本队兵丁在拒马桩后值守,阻挡流民进入。可尽管如此,仍然不断有流民从城外小道向城门处聚集,看方向,像是绕了整座城从西边来的。
流民以老弱妇孺居多,青壮也有不少,个个浑身脏污,衣衫褴褛,只余一张人皮包着瘦骨,形状惨烈。侧耳听去,哀求声、哭喊声声声入耳,明明是青天白日,却让人遍体生寒,犹如身在地狱。
温霜雪挑着车帘的手微微颤抖,浑身上下止不住的爆发出阵阵杀意直冲云霄,仿佛要破开苍穹直达西北,劈在边关守将身上。西北局势到底是颓靡到了何种境地才能让流民绵延几千里到达云州,边关守将究竟无能到何种地步才能让边关百姓因战事流离失所,沿途州府官员究竟有多么冷血才能让百姓挣扎千里艰难求生。
温霜雪回过头,一双美目中刺出了惊人的寒意:“爷,你不是要看天下么,这就是天下,是坐在云歌城中看不到的天下。”
秦秋寒见温霜雪如此神色心中狐疑,探过身去自她手中把车帘完全挑开。
“大人啊!求您让我们进去吧!”
“官老爷,我不进去,您行行好,让我姑娘进去,给她找个好人家卖了,至少能让她吃上一口饱饭!”
“老爷!我求您了,我爹快病死了,您让我进城吧!”
“官老爷,给口吃的吧,三天没吃过饭了!”
伴随着那张帘子缓缓掀开,云州城外的哀求声好似冲破了结界,一下子冲到了秦秋寒的耳中。上百流民就这么直冲冲的撞进秦秋寒的眼中,让他避无可避。
秦秋寒好似被人施了定身法,连呼吸都停了,只是呆呆的看着前方,满面震惊。
“北昭怎会是这样?”秦秋寒的眼中愈加疑惑,这与他在云歌见到听到的不同。云歌的繁华笙歌和此地的人间炼狱简直是两个世界,一面繁荣的不真实,一面破败的不真实。
“是啊,北昭怎会是这样。”秦秋寒问出的问题温霜雪也想知道。
北昭几乎承继了大元的全部疆土,在她的时代,大元虽说也是战事频繁,但却罕有如此景象。在她经历的两次大的流民潮中,沿途的官员守将被朝廷斩了一半之后终于没有人再敢袖手旁观放任流民自生自灭。得益于大元朝廷的铁腕,从未有流民像北昭这般如此接近过大元的国都,封城。
秦秋寒面色铁青,眼尾殷红如血:“边关守将呢?沿途州府官员呢?难道就无人过问吗?”
温霜雪冷冷道:“过问的只怕寥寥无几,不然流民到不了云州。”
秦秋寒怒声低吼:“该杀!凡是任由流民自生自灭的,按律统统当斩!”
温霜雪冷笑:“只怕那些当斩的大人们都在想如何在折子上做文章,保住自己的脑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