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认回来也没什么,只是这个时候……”李存勖欲言又止,目光探向她,想要捕获一些体谅。
他既然没有否认茂儿会是太子,那就是说已然决定了立刘氏为后。蕊仪自然识这个时务,也看出了他的愧疚,“王爷放心,妾身从私己银子里拿了一千两出来给他置了个小院子,买了两个机灵的小厮。”
李存勖一愣,不管蕊仪这么做是为了他,还是自己的地位,他多少都有些感动,尤其是在他待她如此冷淡之后。如果她也有儿子,如果她能够一辈子不记起那些事,他甚至会考虑将后位给她。
李存勖轻揽她入怀,右手摩挲着她的脸颊,他笑了笑,“以后刘老汉那儿你多费心。”
蕊仪点头,头顶在他下巴上磨了磨,他相信她了,是么?把刘老汉放在她手里,一来尽了孝道,二来用梓娇的把柄还了她的人情,三来日后挟制梓娇,一箭三雕啊。
她不知道自己对李存勖到底怀了什么心思,有时候她竟然觉得与他有些真感情,说话时怕他不高兴,做了点心怕他吃不顺口,裁了衣裳怕他穿着不合身……以前她总觉得嗣源是块榆木疙瘩,说句话半天不知回应。存勖不同,就算是出于试探,他也会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在唱戏。
可是她又无法肯定她对存勖怀的是与当初嗣源一样的心思。一个女子小小年纪掌了家,动辄希望得到兄长和几位堂兄弟的认同,可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好事,她得到多是白眼和讥讽。只要有人稍给她些好颜色,她便会欢喜得半个晚上睡不着。冷淡之后突现的第一缕亮光,会比晌午的艳阳更刺目吧,她不知她对存勖是不是也是如此。再或者,这也许仅仅是因为他是嗣源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弟弟,他们之间的相似让她有了这种错觉。
李存勖爬满细茧的手滑过她的脸颊,她微微一颤,竟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闪而过,心里忽然乱作一团,乱得不明所以,心底有些东西像是被慢慢翻了出来,可她一时间又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他们之间应该有过去,尽管很遥远,尽管她已完全记不得了。
她微微离开他,转过身又靠在他怀里,看向另一支卷轴,“这画的又是谁?”
“她是……”李存勖没有回答,把盒子阖上了,目光飘向很远很远的地方。
是宋可卿吧,蕊仪暗暗叹息,在他心里这辈子应是没有人能取代宋可卿了,“瞧着还能放进一卷去,不知以后妾身有没有这个福分?”怪事神差地闪过这么个念想,连她自己都害怕。
“你也回去收拾收拾,早些歇息。”李存勖脸上一僵,眼中多了一丝犹疑,心防不知不觉中打开,却是打开的太快了。
亮堂堂的屋子仿佛一下子暗了下来,蕊仪黯然告退,这种莫名其妙的场面又来了。她出了竹方阁,路上正碰上蕊瑶。这些天眼瞅着就要起程了,蕊瑶连个名分都没落下,自然没有好生气,见着她不自在地撇撇嘴道,“二姐近来过得不错,我都听说了。”
“东西都收拾好了么?兵荒马乱的,洛阳宫里东西不齐备,咱们原本的都得带上。”蕊仪顾左右而言他,自从她入了府,她和蕊瑶越发疏远了。
蕊瑶点点头,算是接受了她的好意,“二姐,你不会就这么不明不白地让我进宫吧?”她低了低头,带了些讨好,“王爷在里面么?”
“在,就要去洛阳了,王爷心里高兴。”蕊仪轻道,真想抽自己一个嘴巴子,她竟然让亲妹妹往火上撞。
“那我进去看看。”蕊瑶笑了,那笑比牡丹更艳,她手里甩着一根刚抽芽的柳条,进了院子也仍能听到她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