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李存勖轻声吩咐,多年为王侯和驰骋沙场的直觉已让他察觉了四周不同以往的气氛。他看看身旁披头散发的蕊仪,忽然想起她有了身孕,一把拉过她在身边坐下,用被子轻轻地裹住她。
许是手上还使不上劲,弄了几次被子才堪堪的围住了。握住蕊仪想要推拒的手,他看了赵喜义一眼,状似不经意地问道,“怎么只有你们俩?你说说,昭仪有了身孕,怎么好让她一个人在这儿服侍着?”
“陛下贵妃娘娘下了禁令,不让其他人来,除了几个近身的,都不许进内殿。就是在贞观殿里守着的侍卫,也不能踏出贞观殿一步。韩昭仪爱护陛下心切,是自己来的,这一来,也不让出去了。”赵喜义照实说了个大概。
李存勖一愣,这么说来,他应是病得很重,只是蕊仪都在这儿了,梓娇为何不在,于情于理她都应该守在自己身边才对,“朕得的究竟是什么病,几日了?”
赵喜义不敢作答,此话一旦出了口,必伤人甚重。蕊仪低着头,余光一扫,只觉赵喜义一张白净的脸都要皱成一块湿抹布了,只能自己开口。她掂量着语气,不能轻一分,也不敢重半分,“已经六七日了。”她顿了顿,为难地道,“皇上得的是伤寒,病势极重,阖宫上下都为皇上担着心呢。”
伤寒是能染上别人的,李存勖一阵感慨,一手不觉轻抚着蕊仪垂下的青丝,柔柔软软的,掌心生出些暖意。他尽量让声音柔了些,一点也不想让她觉得自己是在逼问什么,“你这双身子最不宜在此,怎么这么不小心?是梓娇让你来的么?”
若这伤寒来得再凶猛一些,他就已经到了阎王殿,到时他留下的子嗣只有刘茂和蕊仪肚子里的孩子。刘茂虽然年长,但生母梓娇的出身却万万比不得蕊仪,难保梓娇不会做别的打算。
“是臣妾自己要来的,其实姐姐每日都来看望陛下,只是姐姐主持六宫,又要照顾皇长子,难免不能侍奉榻前。”蕊仪微微一笑,眼角眉梢都透出一股温柔的意味。加上熬过了这些天,总算松了口气,锋芒收起了不少,多了些让人想要揽入怀中好生疼惜的感觉。
梓娇的事已运筹了些时日,那些痕迹不是想抹就能抹去的,根本用不着她多言。用不了多久,存勖这样的聪明人一定会自己看明白的。
心里好受了不少,依梓娇那坐不住的性子要想一直守着他也不靠谱,李存勖嘴角有了些笑意, 但还是无法全然放心,他低声对赵喜义道,“先别把朕醒来的事传出去,你去弄点吃的,就说是给昭仪弄的。”
“奴婢遵旨。”赵喜义如释重负,忙不迭地应了,笑看了他们一眼,掩门而去。
“方才听见你喊‘爹’,梦见韩大人了?”李存勖漫不经心地问。
她喊爹了么?蕊仪回想着,她管韩元一直叫父亲,从来不用“爹”这个字。她尽力回想着梦里的事,可除了一堆交叠在一起的面孔,还有那熟悉而令人惊恐的血色,再也想不起更多。
她不好意思地看向他,一刹那,她的笑僵住了,梦中中年男子的脸忽然浮现在眼前,难道她口中的爹是那中年男子?她真是那两个女孩中的一个,她真正的家人都已经不在了。
“啊,是梦见臣妾的父亲了,听说他近来身子不好,臣妾又有几日没有见到兄长了,一直担着心。”蕊仪编了个借口,心不在焉地起身为他取日常穿的袍服。
李存勖眉心一紧,不解地看着她,“靖远不是也在贞观殿么?叫他过来便是了。”
蕊仪很想把梓娇所谋丝毫不剩地说给他听,可是一来时候未到,二来若陡然间全告诉了他,怕他一时接受不了,恼怒起来。她假意找不到想要照的那一件,刻意翻找了几下,拖延不下去了才道,“捧圣军都在外院,那日若不是赵公公想了办法,连句话也带不进来。殿前这几日守得很严,那些人臣妾半个也不认识,自然无法通融。”
“他竟调开了朕的捧圣军!”一拳砸在榻上,李存勖敛住眸光。
“皇上、娘娘,不好了。”赵喜义推门一闪而入,回身赶忙把门关上,“郭大人要来上折子,申王也朝这儿来了!”
“存渥?朕没有旨意让他回来!”李存勖冷笑道,郭崇韬也还不知道他已经醒了,目光移向紧逼着的殿门,他沉声道,“谁都别说话,朕倒要听听他要上什么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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