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化了,彻骨的冷,出了门的人都缩手缩脚的,嘴里呼着白气。寝殿里地龙可劲儿地烧着,手炉之类的玩意也隔一阵子就重新烧了送过来。这样以来,如意馆里暖融融的,丝毫不像是冬日,倒有些夏的干热来。
蕊瑶贴了花钿,回眸望向正望着镜中自己的李存勖,百媚顿生:“皇上一脸几日都梳月宫陪姐姐,怎么忽然想起我的如意馆来了?”
打从平都入了衍藻宫,李存勖就住进了梳月宫,接连五六日,连平都去请安都一直陪在身边。蕊瑶初时只道他怕蕊仪给平都递话才如此,后来听说他们日日弹琴作诗,还做了一首什么忆仙姿,就气得七窍生烟。
“闻闻这一屋子的醋味,连你姐姐的醋都吃。”李存勖笑着揉了揉她的发,让她倚在怀中,闻着她的发香。他忽然低笑起来,定是以为他喜欢蕊仪新调的梅香,连带着她自己的发也熏了这香。
蕊瑶偏过头去,轻声疑道,“皇上不喜欢了?还是特意管姐姐要的呢。”
“不必学她。”李存勖简短地道,替她戴上一支翡翠步摇,晶亮的翠绿光泽在眼前闪现。
“我还懒得学呢。”蕊瑶娇笑道,美眸微垂,“皇上不让夫人见姐姐,她倒是来了我这儿好几回,回回都坐到不能留客了。我瞧着她不是想见我,倒还像是想见姐姐。”
“朕也是怕蕊仪劳累了,平都若想见她,过几日你陪她去便是了。只是别让蕊仪说些不该说的话,那天存渥多饮了几杯,满口胡话,朕是半句没当真,就怕蕊仪多心,再告诉了平都。”李存勖轻道,臂弯紧了紧。
“皇上不怕我告诉夫人,也不怕贵妃姐姐告诉,就怕姐姐,倒是奇怪了。姐姐最识大体,从来不做出格儿的事,皇上只管放心。”蕊瑶笑道,眸光一转,蕊仪既要和梓娇联手,她也不能坐以待毙,“不过皇上的担心也并非全无道理。”
“你倒是说说。”李存勖放开她,让她坐在膝上。
蕊瑶为难地摇摇头,踌躇了一会儿才道,“她和大哥也算有些交情,原本是闹的跟仇人似的了,可是若然得知大哥要犯上谋逆大罪,也定然不想看到他身首异处。何况……我不说了,这么说倒像是在背地里说姐姐坏话了。”
“你只管说,这儿只有你和朕。你不说,朕不说,你姐姐不会知道。”李存勖看似漫不经心地道。
“在去郓州之前,一提到大哥,姐姐就黑了脸。可是自从到了郓州,尤其是离了兴城,姐姐又好像不生大哥的气了。”蕊瑶欲言又止,浅浅地一笑,“这也没什么,要是他们还跟仇人似的,皇上倒也为难了。”
“也是。”李存勖微微颔首,当年是他用计娶了蕊仪,又让李嗣源娶了平都,这当中原委他再清楚不过。只是看此情形,他们似乎已经把话说开了,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他们又想延续过去的情分?
蕊仪的性子他了解,若不是全然的信任,是不会把救走宋可卿和借兵进宫这样的大事都托付给李嗣源的。可是蕊仪又怀着他的孩子,看她那副小心在意、言听计从的样子,李存勖浓眉深锁,也猜不透蕊仪究竟是何心思了。
“他们要是一直怄气,大哥也不会那么快就派兵入宫救驾。说起来他们各退一步,对皇上,对朝廷,都是有功的。”蕊瑶笑道,话一出口又有些觉得这火上浇油浇得过了,偷偷瞧着他的脸色。
这一回李存勖没有说话,蕊仪对李嗣源未必旧情难忘,但李嗣源也是个谨慎的人,若不是对蕊仪还有情,断不会冒着被人反咬一口的危险,把最得力的亲兵交到李继岌手上。
李存勖眼角一动,把蕊瑶轻推到一边的椅子上,自己起身来到窗前,忽然猛地推开窗,一股冷风迎面而来。面前不再是花团锦簇,映入眼帘的是一盆盆略显枯槁的盆景。一支支的,直楞拔插地竖在那儿,凌乱不堪。
午间明媚的光照在最后一点积雪上成了薄薄的一层晶亮颜色,路上的雪一早被内监用铁铲铲了个干净,只剩下角落里和树根下的这一星半点。虽然天比日前更冷,但对于那些憋在屋里几天了的人来说,却还是要出来走动的。